趙廣安是個混不吝的,衝動起來,沒人攔得住。
王老頭不禁頭疼,“趙老弟...”
老村長自顧往下說,“三郎多疼這個女兒你是知道的,當時與他交好的是王二郎,王二郎有意和他結親,他想也不想就拒絕了,為啥?不就覺得王二郎家的幾個小子大字不識,配不上他閨女嗎?”
這事王老頭當然知道,為了跟趙家結親,二郎就差沒把王家適齡的男孩拎到趙三郎麵前讓他挑了。
趙三郎看上子荊後,二郎樂嗬了好久,次年大郎考上秀才,二郎還邀功說趙家小三娘旺夫家,所以她和子荊一定親,大郎就考上了,今年,子荊考上童生,二郎又把這話拿出來說。
事情鬨到這步田地,王老頭也不想。
麵對老友的質問,他心下愧疚,但仍是那句,“大郎他們進京了。”
老村長豎起眉,“進京就沒法子了?非得逼死人是不是?”
王老頭搖頭,見兒子端著竹筒來,忙轉移話題,“先喝水,邊喝邊說。”
老村長確實渴了,想到正事,硬生生給忍了回去。
見狀,王老頭滿臉無奈,“趙老弟,我也沒法子呀,大郎他們走得匆忙,好多事都沒來得及交代...”
“好多事沒交代還交代退親?王老頭,你這麼說就沒意思了啊...”老村長沉了臉,明顯生氣了。
“我騙你作甚?”王老頭指著院裡的物什,“他們焦急追一位進京教書的老夫子,隻拿了換洗的衣物和糧食,剩下的讓我分給族裡人,我還在清理呢。”
老村長側目,目光落在一個外皮發黃的竹籃上,王老頭急忙解釋,“那是大郎留給小輩的書。”
老村長眉頭擰成了川字,“他家田地呢?”
王老頭抿嘴不言。
大郎打定主意進京奔前程不回來了,家裡的物什分給族裡人,田地也不要了,讓他分出去替他博個好名聲,照理說問題不大,可麵前的是趙家人,被他們知道大郎的打算,追去京城怎麼辦?
他把扇子伸到老友麵前,“熱不熱?”
老村長攏起眉睨他一眼,王老頭心虛,訕訕的扯出個笑容來。
老村長冷哼,“三娘,咱們走。”
梨花抱過竹筒,依言掉頭,王老頭眼疾手快的拉住她, “急什麼...”
他看向老村長,“這事到底是大郎做得不對,事已至此,我也不替他說什麼了,你看我拿些東西彌補三娘如何?”
大郎留了十來畝田地,大不了勻一兩畝給梨花。
哪曉得沒等他想好勻哪兒的地,老村長已拽過梨花走了。
王老頭回過神,朝院外喊,“趙老弟...”
回答他的是兩道急匆匆的背影。
老村長是真急了,恨不得有雙翅膀,噗嗤噗嗤飛回去。
讀書人把書看得比命還重要,王大郎說扔就扔,必是十分緊急的事,而眼下,除了逃荒,還有什麼更緊急的?
他一口氣跑了四裡路,差點栽到裂縫的莊稼地裡,幸好反應快,隻摔了一跤,把背簍裡的草藥撒了出來。
梨花伸手扶他,他擺手,“彆管我,趕緊回去讓你阿奶收拾行李逃荒去。”
梨花蹲下,撿地上的草藥,語氣出奇的平靜,“往哪兒跑?”
沒看王家人往京城去了?老村長說,“京城。”
“村裡人都去嗎?”
老村長語塞。
全村逃難太惹眼,不小心惹得民心動蕩,他們會被當成叛軍處置。
要不王家大郎悄無聲息的離去?一旦人數眾多,彆說進京,戎州都不出去。
“老天爺不給活路啊。”老村長捶地,落下淚來。
梨花把草藥放回背簍,又去扶他,“四爺爺…”
老村長捂住臉,久久沒有作聲,梨花看得心裡悶悶的,忙去路邊摘葉子扇風轉移注意,至於老村長,她知道他的選擇,並不催他。
果然,一會後,老村長緩緩抬起頭,那雙飽經風霜的眼幽深又篤定,“對,全村都去。”
族裡的孩子都是他看著長大的,有的剛為人父,有的還不會說話,要他狠下心把他們留在村裡,他做不到。
他顫巍巍的起身,說話聲音還有些抖,“回家後,讓你阿奶收拾些衣服糧食,咱天亮就出發...”
王家大郎走得如此急,不快點,他害怕,他叮囑梨花,“讓你奶隻帶貴重的物什…”
梨花應下。
蝗災還沒來,村長爺肯定能說服村裡人去逃荒,隻要趕在嶺南那群食人族進戎州前到達益州就安全了。
……
兩人回到村裡,天上的月亮已經隱去了,似是發生了什麼大事,村裡鬨哄哄的,老村長心頭不安,扯著嗓門吼了一嗓子,“出啥事了?”
燈火通明的院子裡跑出幾個眉眼粗獷的漢子,“四叔,找到水了!”
老村長這會兒疲憊至極,聞言,臉上並無喜色,“快進山把人叫回來。”
都要逃荒去了,山裡是否有水並不重要。
“要不要挑些水回來囤著?”
老村長想了下,外頭也在鬨災,不多備些水,路上渴死了怎麼辦?他道,“多帶些人,回來後去祠堂,我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