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穿上鞋要起身,梨花壓她的肩,“頭發還亂著。”
“去棺材上弄。”
梨花以為她嫌地上臟,和趙廣安扶她起身,隻見老太太拍拍衣,撐著車板爬上棺木頂坐下,居高臨下的俯視老吳氏,一臉挑釁。
梨花:“……”
眼看雙頰臃腫的老吳氏又要發火,趙大壯抱起她往自家竹席走。
人走了,老太太才哼哼唧唧的低頭整理衣衫,眼淚掉著,狠話說著,“往後她再敢動手,我還拿鞋拍她。”
話未說完,嘶的一聲,“三娘,輕點。”
梨花雙手頓住,“好。”
老太太頭發不多,混著草亂得跟鳥窩似的,梨花輕輕一順就掉下一大把,怕老太太再找老吳氏算賬,她將掉下來的頭發塞進懷裡,問老太太怎麼和老吳氏打起來了。
老太太捶棺,“老早就想打她了,今個兒趕巧她先動手,阿奶可不得下狠手?”
“……”
梨花提醒,“阿奶,咱逃荒呢。”
老太太冷哼,“要不是逃荒,阿奶非得讓你四爺爺開祠堂休了她不可。”
“……”
馬上要亂了,隻有擰成一股繩才能活命,真要讓老太太把關係弄僵,誰都得不到好。
她悄悄扯斷老太太亂成團的頭發,思索道,“阿奶,往後四奶奶再招惹你,我找村長爺告她的狀。”
知道孫女向著自己,老太太心裡舒坦了點,“不用,你四爺爺懼內,拿你四奶奶沒辦法,她再敢亂說,阿奶撕了她的嘴。”
“……”
以後怕還有得鬨。
那頭怎麼勸老吳氏的梨花不知,晚霞紅林時,老吳氏來向老太太賠罪了。
正值收拾東西之際,嘈雜得很,老太太豎著耳朵聽了兩句,直翻白眼,“聲音這麼小,說給誰聽呢?”
語落,卷起竹席走了。
老吳氏臉頰火辣辣的,又挨了冷眼,氣得眼淚滾滾,一骨碌爬上牛車,催兒子趕緊走。
擔心有人搶糧,族裡漢子分成兩撥,一撥在前,一撥在後,婦人孩子走在中間。
這座山是去縣城路上最高的山,翻過這座山再繞兩座小山左轉就能到縣城。
梨花翹首以盼的望著,當看到山路筆直的往下時,她期待的對老太太說,“阿奶,咱們要到了。”
晚霞已經隱去,一輪月亮懸在樹梢,老太太探出棚,“城門關閉前能到嗎?”
她聞到屍臭味了,隻要想到不遠處有死人,她就犯惡心。
“估計不能。”這條路看著不長,實則要走很久,梨花說,“你眯一會兒,到城門口我叫你。”
“好。”
臭味熏鼻,她上前挨著趙廣安,隨著牛車漸漸往下,屍臭味越來越重,她捂住口鼻,儘量不亂瞟。
但當察覺地上有密密麻麻的東西聳動時,她控製不住的往地上看去。
月光下,淡黃色的蛆蟲鋪滿了山路,車輪碾過,粘起無數。
唔——
趙廣安扭頭吐了出來。
梨花也沒忍住,低頭嘔了一聲。
這時,挑籮筐的漢子也瞧見了,一聲高過一聲的嘔吐傳來。
最前邊趕牛車的趙鐵牛捂著眼回頭,“大家莫怕,隻當咱捅了螞蟻窩就行。”
漢子們齊齊後退,數落趙鐵牛,“這麼多惡心玩意,你不會知會一聲啊?”
“我這不是讓大家有難同享嗎。”話音一落,他牽起衣裳做兜,哇的大吐,“太他娘的惡心了,老子吐都不敢朝地吐。”
趙廣安:“……”
記得不錯的話,趙鐵牛身上的衣服是他的吧?
梨花嘔了幾聲便重新抬頭,“阿耶我來趕車吧。”
趙廣安想說不用,但他張嘴就想吐,因臉朝下,嘔吐時閉上了眼,“你不惡心?”
“還行。”梨花深吸口氣,拿過他手裡的繩子和手指粗細的竹竿,催趙鐵牛,“鐵牛叔,快點。”
月色微蒙,車緩緩往前,蠅蚊嗡嗡嗡的貼著地打轉剁成塊的肉骨散得到處都是。
除此,還有幾具腐爛的屍骨,貼滿黑蠅的腦袋,腦袋奇形怪狀的,其中一個腦袋還有月牙形的角。
梨花道,“是死豬和死牛。”
趙廣安雙目緊閉,“這兒怎麼會有死豬?”
村裡的豬在入夏就全宰了,雞鴨也殺了許多,哪個村的豬跑到山裡來?
“不知道。”梨花低低道,“阿耶,你讓族裡人退後,等咱們過了這地回來接他們。”
看牛踩上去就惡心得不行,何況是人了,趙廣安忍著滿嘴酸水吼了一嗓子。
烏泱泱的人頭頓時如潮水退去,跑得遠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