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衙 你怎知她一定不是我的?(1 / 2)

每逢初七,是謝淵可以進宮看望生母賢妃的日子,自他分府彆居以來每月僅有這一日可進宮向母妃問安。

謝淵疾步走向長樂宮,步履輕快,寬袖鼓起了風。

母妃聰慧,雖居於後宮不敢顯露圭角,他卻比誰都明白此事若是母妃肯為他盤算,便有八九分的轉機。

賢妃正在看書,被突然闖入的謝淵打斷。

“母親。”

賢妃放下手中泛黃的書卷,正了正神色,道:“冒冒失失的,成何體統,叫你父皇撞見又要訓斥你。”

謝淵規規矩矩跪了問安禮:“兒失禮,隻是有要事想來詢問母妃,才著急了些。”

賢妃並不急於問他什麼事,不慌不忙吩咐侍女擺上小廚房早已備好的茶水飯菜,屏退了所有內侍宮女,隻餘她與謝淵兩人,才道:“那日朝堂上的事母妃聽說了,淵兒,你先坐下。”

謝淵坐得規矩,賢妃看出他的殷切,眼神有些閃躲,道:“那陳遠清之女母親有耳聞,是個極出色的女子。”

謝淵剛露出笑意,想說些什麼,賢妃又道:“可是淵兒,她是陳家女。若論身份,她配你也算良媒,可陳家不同,單就陳家現在掌握的兵權,他們家娶婦或嫁女,往重了說都是能引起朝堂顛覆的。”

賢妃歎了口氣,她早就知道謝淵心之所屬,他年初從定北城回來後那失魂落魄魂不守舍的勁兒,任誰也能看出這是動了春心。她心疼地摸了摸謝淵的臉,道:“庸都好女子多的是,母親定會為你物色一位才貌都不輸於她的女子為妻。”

謝淵笑容僵在臉上,如同當頭澆下一盆冷水,快要溢出眼眶的熱切與期盼儘數熄滅,隻剩未燒完的灰燼,“母親,孩兒所求,並非才貌不輸於她,隻是她。”

賢妃道:“陳良玉,是你父皇選定的,下一任君主的皇後!你父皇要她嫁的並非今日的東宮太子,而是來日國君!”

謝淵的心仿佛被人捏了一把,又酸又脹。

賢妃舉筷,夾了塊肥瘦相間的肉送到謝淵碗裡,道:“陳遠清手裡握著北境一線三州十六城的兵力,此次大勝還朝,多少雙眼睛盯著宣平侯府的舉動。眼下陳家風頭正盛,都埋起頭夾著尾巴做人,待平靜些時日,那些人便又要打著清君側肅朝綱的旗號誅鋤異己了。若不出所料,外麵應是有傳言說陳遠清與你父皇不合了罷?”

謝淵驚異道:“母妃居於深宮,也知曉外麵的傳言?”

賢妃略過他的疑問,道:“有此傳言也並非空穴來風,你父皇與陳遠清確有嫌隙,但絕非君臣離心,你父皇幼時艱難,陳遠清於你父皇,亦兄亦師亦友。”

謝淵食難下咽,桌上飯菜冒著的騰騰熱氣散了去,也遲遲未往嘴裡送:“可這與東宮的婚配有什麼關係?”

“為宣平侯增添榮光這是其一。其二,他們家隻有這一個女兒,陳良玉嫁與誰人,北境便是誰的佐助;其三,陳遠清此次還朝十有八九是打算致仕了,他告老,北境軍務也是陳麟君接了去,左手倒右手,左右都是他們陳家獨攬,留陳良玉在庸都,也好牽製北境。”

賢妃拍了拍謝淵的手,道:“淵兒,不是你的,不要去想,你自有你的好姻緣。”

謝淵眼波流轉,從木然變得堅定,他盯著賢妃一字一句地道:“母妃,你怎知一定不是我的?”

暗流湧動,官員府邸同僚來往走動,獨慎王府清冷。

謝淵從書架最深處抽出一錦匣,裡麵是精心裝裱好的卷軸。畫軸攤開,筆墨描繪出的少女容顏展露在眼前,左上方的留白處用方正的小楷題著“質傲清霜色”幾字。

畫中少女一襲江湖俠客的窄身赤衣玄帶,一頭烏發被風衝撞得微微淩亂,倔強地執銳利彎鉤,與一編發兒郎打得不可開交。

深藏著的心思示於人前,等待的是所有人的阻抗。

這幅他從北疆回來後作下的畫作,見證了他多少個睹畫思人的夜。

他也曾一遍遍地告誡自己不要去想,一次次將畫軸卷起藏於最深處的暗匣。

可現在不同了,佳人有意,他斷然再沒有退卻的道理。

他要去爭,他想爭!

***

班師回朝一周後,陳遠清欲交還兵權請辭,皇上婉拒;辭官之心不死,一連三天送上告老折子,皇上不批;索性告了病假,每日的早朝也不去了,皇上允。

北境軍務儘數交與陳麟君,皇上特許陳麟君年後再返還北疆。於是家裡便多了兩個閒人,整日無所事事。

陳麟君每日偷溜出去找嚴姩,行事鬼祟,像個偷雞的。

他與嚴姩成婚幾載,未有子嗣,母親賀氏同嚴姩去洪福寺找方丈卜了卦,卦象顯 : 短一場紅喜事,便缺了子嗣緣。

大哥大嫂的喜宴簡陋,那時戰事膠著,隻草草與將士們敬了酒,告拜了高堂天地,禮便成了,細究起來,竟連一身像樣的喜服也未來得及趕製。賀氏本就為虧待了兒媳介懷,一卦卜成,便不顧嚴百丈與嚴姩父女的百般勸阻,執拗地要擇吉日於上庸再補婚宴。

納采問吉已過了禮,便隻走請期迎親。賀氏在這件事上較了真,婚前不準兩夫妻見麵。

可婚期吉日擇在了年後十六,這可苦了陳麟君,大罵方丈拿人香火錢不做功德事。

陳良玉看在眼裡,嫌棄十足:“大哥,你和大嫂的再婚之期左右也就兩三月,又不是要拆散你們好夫妻,何至於如此?”

“你懂什麼?”陳麟君想刀了她的心都有,皮笑肉不笑地道:“十六衛挺閒?”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南衙上任第一天就不順利。

原來的副統領高觀本來對升任統領一事勢在必得,突然空降一個人來,還是個大腿沒他胳膊粗的半大的黃毛丫頭,心中極為不滿,千方百計挑唆手下的人給陳良玉使絆子。

陳良玉一隻腳踏進衛衙的門檻,大家都在各自忙著,瞧不見她一樣。

隻一人扔了掃帚向她跑來,那人穿著十六衛的衣裝,個頭比陳良玉高一些,曬成小麥色的臉頰略顯孩子氣。

“您是新上任的統領吧?”他笑著問。

大抵是少年的赤子之心還未被生活磨滅,連帶著笑容也乾淨敞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