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通年間,凜朝皇室衰落,天下逐之。
北雍趁機扶植傀儡政權,一路蠶食直吞澟朝腹地。
神州陸沉,內憂外患。
北雍的皇帝喬裝成閒王來庸都會盟洽商,瞧上了趕廟會的榮家四姑娘,指名要榮家貴女遠赴北雍和親,作為誠意,願重修兩國戰時契書,暫且止戈。
榮四姑娘是庸都出了名的才女佳人,與當今聖上情孚意合,不願赴身。
彼時宣元帝還未登基,封授惠王,亦不得勢,凜朝疆土四分五裂。此情此況,榮氏族人聚議,商定以一族女和親換天下清平,全族跪在四姑娘麵前求她出嫁。
素來嫻靜恭淑的榮四姑娘在此事上犯了軸,一把金釵直抵頸側,寧死不從。榮氏族老假意讓步,趁四姑娘疏懈將人迷暈幽禁,意圖塞到花轎裡悄悄送出去。
此事還是驚動了惠王謝臨。
他與陳遠清二人自戰壕驅馬而歸,闖進榮府將已被強逼鉗製著擐了大紅嫁衣的榮四姑娘搶了出來。
榮四姑娘受了刺激,自此落下瘋疾。
終歲時候,惠王謝臨收貫有“鬼頭刀”之名的林鑒書入麾下,威勢大增。
大凜軍神鎮國公賀年恭座下育四大弟子,千仞鬆陳崇明,鬼頭刀林鑒書,飛虻矢江伯瑾,萬罄軸嚴百丈。
民間有雲,此四人得一人可爭天下。
此外,賀年恭創入世兵法六卷,曰賀氏六卷。前三卷縱橫,後三卷陰陽,另創有百詭道、中正術,分彆傳授四人,其術不相通。
大弟子陳遠清陳崇明熟諳縱橫,年少功成名立,卒業後娶了賀侯獨女賀雲周為婦,一心追隨堂弟惠王。林鑒書的歸順,縱橫結陰陽,無疑為惠王謝臨再添一翼。
應通二十年,惠王謝臨在陳遠清與林鑒書二人的擁立謀劃下逼宮上位,稱帝改元,定‘宣元’為年號。
榮四姑娘得封貴妃位,北雍皇帝卻因榮氏嫁女一事上失信,將戰場上所俘榮氏子弟全數梟首泄憤。
百年簪纓世家,一朝沒落無人。
陳良玉無心去辨這種淒慘的故事其中有幾分真假,傳頌這麼多年,其中細節早已翻新過無數遍了,當時如何怕隻是身在局中的人才最清楚。
窗外雨水滂沱,不多時竟凝成小雹子劈裡啪啦敲打窗柩與糊窗的明紙,像是有人輕叩窗子。
雷電息止,隻聞道謝文希分明的字句,“皇後娘娘早逝,父皇曾想立我母妃為繼後,可朝臣皆知我母妃身體有恙,有的時候認不清人,迷糊時連我和父皇也不認得。”
她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
陳良玉隔著床帳聽到那邊的小人兒歎了口氣。這次她是聽清了的。
“工部尚書姚崇山,就是德妃的父親,聯合一眾朝臣上書諫議,說一國之母不能由一個瘋癲之人來做,父皇如他們所願沒有立我母妃為後,可也再不提及立後之事。”
陳良玉當貴妃娘娘有瘋疾的傳言隻是傳言,從謝文希口中證實了她還是有片刻的酸楚。
“之後呢?”
她侃侃吐出三個字,告訴帳中人她有在聽。
“之後,德妃便視我和母妃為眼中釘肉中刺,母妃宮中無論是冬日的碳火,還是夏日的冰,月例從未足量,多出來的,都送去了德妃宮裡。她宮裡不缺那些,隻想不叫母妃好過罷了,她克扣了宮眷的份例銀子,母妃發不出賞銀,下麵人做事也不用心,在四方宮牆底下,這麼一日複一日磨下去,總有將人逼死的一天。”
“皇上呢?難道任由娘娘受屈?”陳良玉道。
傳聞果然不可信,若當真情深至此,甘冒奪位失敗的風險也要快馬加鞭回來闖府救人,又為何會隻是賦了尊位便放任她在宮中受人欺淩?
謝文希冷冷一笑,似是嘲她天真,“帝王心,最是難測的東西,但不難猜。”她翻了個身,“姚家得勢,我外祖家朝中已然無人,權衡之下,隻好先委屈了我和母妃,隻要後宮前朝大致太平,有人受些委屈算得了什麼?”
她竟能看透這一層。
“我還小的時候,德妃帶人闖宮,讓內侍和宮女們搜宮,不知道從哪裡找出來我小時候母妃做給我的娃娃小人兒,可是那上麵寫了字,紮滿了針。”
“她也不知從哪裡找來一個老道,說我命格八字皆硬,克雙親,敗國運,讓父皇將我與母妃送到道觀裡去淨化修行。父皇竟信了。”謝文希的語氣如一潭死水,聽不出恨,甚至聽不出一絲一毫的怨,她隻是在陳述一件很平常的事,“幸而太子哥哥追查,還了我與母妃清白,燒了那個娃娃,斬了那個胡說八道的老道士,才將我與母妃保下來。”
陳良玉一陣勝過一陣的驚駭,聽到最後完全是擰著眉在聽。雖然從未在皇宮生活過,卻也知道巫蠱之術在皇室是什麼樣的大罪,這個罪名一旦坐實,謝文希母女連同她們宮裡的人都是一個死。
皇宮內苑,竟也是處處暗伏殺機。
“此事過後,太子哥哥將我接去東宮,帶在身邊養護,我脫離了苦海,可想也知道,母妃身邊沒有我了,日子一定更難過。”
陳良玉道:“所以你才故意激怒德妃,叫她在禦前失態?”
謝文希支起頭,道:“我不止要她失態,失寵,我要她死。”
不是想讓她死,是要她死!
依舊是很輕柔的聲音,平靜得不可思議,仿佛隻是在說她困了要睡覺、餓了要吃飯、渴了要喝水一般。
賣官斂財一案沒激起什麼水花,姚家家財入了戶部賬簿,天子便饒了人。國之蠹蟲,搖身一變成了有功之臣。
德妃氣焰更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