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的日出噴薄欲出,群山仿佛被籠罩上神秘的色彩。
一隊人馬整齊有序的走在連綿起伏的山坳上。隨著隊伍越來越近,他們的輪廓也逐漸清晰。
騎馬走在最前頭的是個彪形大漢,兩條粗且長的眉毛橫在銳利的雙眼上,不怒自威。
若是你在江湖上行走過些日子,一定能夠認出他是誰。
趟子手手中的鏢旗迎風招展,喊鏢聲夾雜著爽朗的交談直衝雲霄。
能讓天下第一鏢局四海的總彪頭親自押鏢的必然不是俗物,得總鏢頭親自押鏢自然也不會失誤。
這已經是返程的路上,所以眾人的心情都很愉悅放鬆。
隻可惜身處江湖往往特彆放鬆的時候總是伴隨著危險。
隊伍前行的山道中央突兀的插著柄在日頭下熠熠生輝的長槍,路旁的石頭上坐著位正在品簫弄笛的墨衣少年,嘴裡念念有詞:“還是笛子吹起來更好聽。”
少年身上沒有習武之人該有的警戒,也不帶任何殺氣,手中拿著也隻是普通手作的竹笛和簫。若隻以這些論,或許他隻是在此歇腳的普通路人。
可丘黎知道他絕非普通人。
那杆銀槍長約一丈三尺左右,槍身寒光凝動。他遠在十丈外,已覺得寒毛豎起,隻一眼便知不是俗物。
自己的槍已經是把難得一見的好槍,出自少林,槍尖鋒利、槍杆精悍,又常年身受佛光,既帶著殺伐決斷的氣勢又帶著克製的仁慈。這杆槍本隻有少林的內門親傳大弟子才能使用,但因為丘黎太過出眾,拙庵性成主持破格傳授給他。
然麵前這杆槍卻比之更勝一籌,有如此神物之人又如何會是普通人?何況即便沒有這槍,如此龍章鳳姿也絕非常人。
丘黎抬手喝止隊伍停下,其聲音渾厚,一聽便知內力不差。待隊伍停整,他方才遛馬慢行至少年旁邊,抱拳相問:“不知這位少俠高姓大名,有何指教?”
身後隨行之人已經手按劍柄嚴陣以待。
墨衣少年此時才緩緩抬起眼。
那是一雙很奇特的眼睛。
他尚未束冠,說明還未滿二十。他的麵容比早春的朝陽還要醒目,這樣意氣飛揚的少年郎與之相配的應該是一雙清澈熾熱的眼眸。
可偏偏相反,那雙眼冷如墨玉、深邃幽暗,像是黑夜的星空看不見內裡,有著窺探世事的先覺。
少年打開身旁的畫軸,將丘黎的人和武器一一比對,確認無誤後方才起身微微拱手回禮:“在下聽聞總鏢局一杆長槍儘得少林真傳,故而前來請總鏢頭指教一番。”
少林的槍法剛柔兼施。丘黎雖是少林的俗家弟子,但所見所學領會極深並不輸內門弟子,已具八九分火候。加上多年押鏢,實戰經驗豐富,可以說是俗世中長槍第一人。
“小子,我們鏢頭豈是你隨便想討教就能討教,讓我來會會你。”有個年輕毛躁的鏢師忍不住喝道,隻是他的劍才拔出兩分,便被一股無形之力給推回劍鞘。
丘黎心中大驚,他甚至都沒看清楚方才此人是怎麼出手,用的什麼暗器!當即臉色微變道:“閣下有如此武功,又怎輪得到丘某賜教?”
墨衣少年據實以告:“在下暗器方麵或許勝過總鏢頭萬千,但是長槍卻是一竅不通,就連這杆長槍還是來之前剛從玄機老人那贏來的。”
說話間已將長槍拔出挽個槍花指向丘黎,那動作的確有些生疏僵硬。
“玄機老人?莫非這是鴻儔?”丘黎的語氣中含著幾分懷疑。
鍛造首尊玄機老人武林之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據說他出自聖器閣,擅長打造各式兵器。武林各門武器主要來源地的藏兵穀也有不少好手,但和玄機老人比起來就要遜色太多。
少林寺的拙庵性成主持使用的長槍以及武當派的代掌門問天道所持的長劍都是出自他之手。這個人性格古怪,非要自己看中的人才肯為其打造武器,否則就算你用刀駕著他的脖子他也不會妥協。
不過也不稀奇,這個世上有能力的人大多都是有脾性的。
據說他曾在南海上漂了一個月尋到塊深海寒鋼,鑄造一把長槍。多少人豪擲千金隻為一睹風采,他都不肯,隻待有緣人相贈。
墨衣少年端詳一番,以指彈槍,那槍竟發出一陣猶如利劍出鞘的龍吟之聲:“那老頭應該沒拿假的糊弄我吧。素來聽聞玄機老人技藝超群,正好也請總鏢頭評測一番。”
丘黎本來還在暗思著未曾聽說玄機老人將鴻鑄送予何人,此時聽到少年所言,立時收回心神,再次確認:“你方才說對長槍一竅不通?”
“隻會刺和擋該算是一竅不通。”
丘黎冷冷嗬斥:“你若是精通此道,縱然丘某被說以大欺小,依著江湖規矩也少不得與你過上幾招。可你是門外漢,卻不自量力,丘某無心替旁人教子。”
墨衣少年嘴角輕揚:“若是在下敗,鴻儔歸你;若是在下勝,你的武器歸我。無論如何這總是個不吃虧的買賣。”
丘黎深吸一口氣,瞳孔微縮:“你有如此神兵利器,又如何會看上丘某的?”
黑衣少年笑意一斂:“在下初入江湖便聽說總鏢頭號稱少林長槍弟子中第一傳人,便想來見識下武林傳言可否儘信。”
丘黎陰沉著臉,想他縱橫四海八方,又怎麼能真的就受此等挑釁,豈不是叫人笑話,說他以大欺小搶奪鴻儔。
得不償失之事他才不做,最終還是擺擺手:“小兄弟,你初入江湖不懂規矩,今日我便不與你計較,還望你好自為之。”
一旁的二當家石瑋也上前說和道:“這位兄弟,咱們四海鏢局奉行的是四海之內皆兄弟的宗旨。若是兄弟有什麼需要幫助的,我們可以分文不取出手相助,也歡迎兄弟隨時來四海做客。今日還望小兄弟莫要無理取鬨。”
丘黎已不願再說,他招招手,示意隊伍繼續前行。
誰知墨衣少年不依不饒:“在下半月前已經送過戰帖到貴鏢局,昨日按約抵達卻未見到總鏢頭,故而不得不到這裡候著。如今此事已經在武林傳開,約定時間又過,總鏢局不應戰是否有點不妥?”
丘黎到今時今日的地位,遇到的人無不是對他尊敬有加,已經多年沒有遇到過這樣不把他放在眼裡的,當即厲聲道:“丘某雖是少林的外門弟子,但同樣有菩薩心腸,既然閣下一心尋死,那我就大發慈悲送你一程。至於鴻儔,丘某會代為轉交回玄機老人,也讓你死的安心。”
話音剛落,丘黎已縱身輕踩馬背,一躍而起,長槍朝著墨衣少年直刺而來。
墨衣少年卻是紋絲不動,直到槍至身前五步之遠才輕挪腳步,隻一步便堪堪躲過這一槍。
初交鋒丘黎便知這個對手不是毛頭小子,基本功特彆紮實且反應極快。
數十招後他已可以肯定來者所言不虛,他的確不擅使槍,那手法絕不會比剛學會使用雙著的孩童夾菜更熟練,可偏偏自己隻能討到點無關痛癢的小便宜。
百招後丘黎已不帶著教訓小毛賊的心思,打起精神。他的槍法進的時候剛強硬猛;守的時候卻像是太極,借力化力,這讓他一直與人對戰中不落下風。
此時他握著長槍的手掌一翻,疾出數槍,似風馳電掣,這正是丘黎的看家本領,七進七出奪命連環槍。此招又急又猛,如白蛇吐信,光看著已覺得心驚肉跳。
過去無論什麼樣的對手在他的七連刺之下都要脫一層皮,然而七招已畢他卻連一絲實質性的傷害都沒有對少年造成,頓時心驚肉跳。
少年身法奇特,既不像名門正道的那般有跡可循,也沒有旁門歪道的狠厲陰險之勢。他的身形像鬼魅無蹤,又似風般無形。
丘黎每每覺得自己已經得手結果最後都隻是幻影。行走江湖多年,這樣的武功路數丘黎卻是見都沒見過。
“的確不會用長槍,但是身法詭異,一直以守為攻,也許是在試探總鏢頭的招數。這是光這樣想贏肯定不行,總鏢頭也不可能輸,如此下去豈非無趣。”長風鏢局的二把手石瑋旁邊有個年長的鏢師評論道。
石瑋未置可否,若是這個小子就此水平,還弄這麼大陣仗,豈不是真得自尋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