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丫頭見著宋晚月,隻得行一禮隨後趕忙退了出去。
“你看看你現在成個什麼樣。”待屋裡沒外人了,宋晚月才開口。“也不看看現在是什麼時節。”
宋晚月剛想說老夫人才走,怎麼好孝期飲酒作樂呢?隨後又看自己身上的紅豔衣裳,想到沈清晏之前的譏諷之語,隻得暫時先按下不提,還是先說正事要緊。
“瑜兒,阿娘已經同你阿爹說過了,等三個月後除服,你就跟你那個表妹成親。”
柳瑜聽了這話,手裡的酒盞險些沒拿得穩:“阿娘,表妹那人我哪敢娶啊!”柳瑜想起沈清晏,就心裡慌到腿軟。
“老太太是不在了,可表妹身邊還有個白鷺,那身手好得都能進禁衛軍當個小官了。”柳瑜那張寫滿了紙醉金迷,夜夜笙歌的臉上露出了難得的為難神色。
“再說,那衛國公府的世子把表妹護得跟個寶貝疙瘩一樣。上次我聽了你的話,去尋表妹說話,結果沒幾日就從馬上摔了下來,差點沒摔斷腿。”
柳瑜想起那事,還感覺自己的後腰一陣疼,幸好自己肉厚實,不然真要斷了骨頭那就麻煩了。
那可是腰啊!
男人怎麼能傷到腰啊!
宋晚月聽自己兒子說著這等沒出息的話,當下口吻也急躁了起來:“你讓我說你什麼好!你文不成武不就,連管個鋪子都管不好,你要知道你可是庶出的!”
“你前頭有那麼一個出身高貴且文采卓然的嫡長兄在,你阿娘我又沒有母家幫襯,你要是不娶那個沈氏,你以後怎麼辦?”
“再說,女人嘛,就算成親前再怎麼不願嫁又如何?嫁了人,就一定會死心塌地過日子的。難不成,那個沈氏長得不好看?”
柳瑜喜好美色,那沈清晏的模樣確實長得不錯,無論是眉眼身量,都是柳瑜喜愛的那類。
隻不過就是她身邊厲害的人太多了些,柳瑜慫啊!
“她可是你祖母唯一的血脈了,難不成那秦國公府的人能真不管她的死活了?”這當娘的豈有不知兒子的心思,當下便繼續煽風點火。“這世上向來隻有男子休妻,從來就沒有女子休夫。”
“隻要你咬死不和離,那秦家難不成能讓她當個棄婦不成?再說,隻要她生了孩子,到時候她就算不顧念著你,也得顧念著孩子的呀。”
宋晚月覺得自己心裡頭這十三檔的算盤打得十分精明。
就算她沈清晏再怎麼言辭厲害,她終究隻是一個晚輩,婚姻之事哪裡輪得到她來置喙。
柳瑜也覺得自己阿娘說得十分在理,可一想到那個衛國公世子,他就不免頭疼。“阿娘,表妹自小就常去衛國公府,那衛國公世子都已經行了冠禮了都沒定親,指不定就是在等表妹呢。”
在大稽,少有男子及冠後還未定親成婚的。
加之,衛國公府此等人戶,他家的世子沒有成婚,那必然是早早看中了某家姑娘,在等著時候到了再行婚儀。
“衛國公府要真這麼待見那個沈氏,老太太死了怎麼也不親自過來問一問?就派了個下人送了奠儀過來,哪裡像是個正經在乎人的樣子。”
“指不定就是先時瞧著兩個老太太打小的交情,才一直走動的。現下,你祖母沒了,衛國公府要是真的定下你表妹了,還能不上趕著過來?”
柳瑜細回想了下,這衛國公府還真是奇怪,明明先前還將沈清晏誇得跟個心肝寶貝一樣,轉頭老太太沒了,連問都不多問一句。
“瑜兒,你聽阿娘的準沒錯,等把沈氏拿捏在手裡了,你要是覺得她不溫順,阿娘再讓你爹給你選幾個聽話的美妾不就行了?”
柳瑜聽了這下,當下就兩眼冒光,滿心歡喜的應下了。
天漸漸黑了,外的雪下了一日一夜,終是在夜幕中停了。油燈的火苗一跳一跳,外頭傳來了一陣急行的腳步聲,沈清晏偏頭,原是自己那位大表兄回來了。
若說這柳家上下還有人顧念著老太太,想來,也就隻有這位柳家嫡長子了。
柳家這位嫡長子向來沉迷文章一道,早些年就拜在了大儒薛善先生門下,這些年一直都跟著薛先生在外授業。
若柳夙沒有這個侯府世子的身份,一直隨著薛先生傳道授業,興許長久之後也是另外一位頗有名望的大儒了。
柳夙滿麵風霜,看著堂內的棺木愣了許久,而後跪在地上對著棺叩拜。
“大表兄。”沈清晏走過去將他扶了起來:“外祖母是在睡夢中離世的,想來也未曾受苦。”
柳夙看著自己這位表妹,自己這一年在外求學,未曾歸家,想不到回來之時自己的祖母卻已經離世了。他看了看四周,道:“怎隻有你在?”
沈清晏轉過身,又跪到了蒲團上,“舅父說,按著外祖母的八字,年內不能辦喪事,要到初三才能開始操辦。待出殯之後,還需三個月,方能入土。既不能操辦,自是無人。”
“阿爹也是正經讀書人,緣何還是信此一說?”柳夙氣急,當下便要去同柳侯爺理論。
沈清晏見狀也不攔著,終歸是父子,該如何處理,也不必她來操心。
殘月高懸,一名男子一身白色衣裳立在承恩侯府門前。朱漆大門上頭懸了幾道白綾,門口的白色紙燈籠在寒風中來回擺動,惹得籠中燭光忽明忽暗。
柳府的大門緊閉,門內無聲,門外亦無仆從守著,一切都太安靜了。
一個身著黑色衣裳的男子從暗處跳出來,走到那人麵前雙手抱拳,稟報道:“殿下,消息已經送出。飛鴿七封,屬下亦派了三個人快馬前去報信,老莊主一定能趕在二七之前到達。”
那人抬頭盯著柳府匾額許久,又道:“柳家可有告假治喪。”
“不曾。”那回稟之人搖了搖頭,“如今未過正旦,想來即便柳侯爺要遞折子,也得緩緩。”
“隻怕是壓根沒想過。”那男子沉吟稍許,嗓音清冷得比這寒風還要再冰上一些。“去打聲招呼。”
“是,屬下領命。”
也不知柳夙與柳侯爺是如何相談的,翌日,這大堂裡頭就跪滿了柳家的子女。
也不知是柳夙這世子說的話比侯爺管用,還是一眾往來人戶都開了竅,前來吊唁之人也都在這一日如魚貫而入。
柳侯爺夫婦前腳剛回到正堂,外頭便有人來報,說是朔陽王親來吊唁。
這夫妻二人得了這麼個信兒,混身上下開始打著顫。
柳侯爺這麼多年能過得順遂,還有一個原因,因為自己這個嫡母,跟已逝的皇後殿下有半師的名頭在。
原本瞧著衛國公府隻派了個下人送了奠儀,想來不會驚動貴人親至,萬萬沒有料到,這位皇嫡子居然親自來了。
柳侯爺夫妻兩個連忙出門去迎,身後跟著柳夙等一行人。柳家的幾個姑娘聽得消息,都開始各自整理自己的儀容。
蕭恕入內吊唁之後,轉身見沈清晏一直垂頭跪著,道:“沈姑娘,節哀。”
沈清晏沒有抬頭,“多謝殿下記掛著外祖母。”
蕭恕乃是今上嫡子。這位皇嫡子已及冠禮,卻未定下正妃。不少都城中的待嫁貴女,都期盼著能憑家族之力與皇室沾上此等關係。
柳家也不例外。
隻可惜柳老夫人先時與皇後殿下雖有往來,但在皇後殿下故去之後,柳家跟朔陽王府是半點乾係都沒有了。
蕭恕自腰吊取下一塊令牌遞到她眼前:“老夫人與我母後曾有師徒情分,日後你若遇險阻,可來王府尋我。”
待沈清晏雙手接過令牌再三言謝之後,蕭恕才離開承恩侯府。
車輿之上,風遂直言道:“殿下今日其實並不必親至,我替殿下送來奠儀就是了。”
“若無頭頂懸劍,柳家人又怎麼會上心。”蕭恕閉目端坐於車輿主位,“待老夫人喪期結束,你且去打聽打聽,看那沈氏今後有何打算。”
“是。”風逐點頭,“不過沈氏一介女流,約摸也是等喪期過了,再尋個人戶嫁了。”想著方才蕭恕給的那塊令牌,估計有這層關係,她應當能尋個不錯的人戶。
“在老夫人手底下長大的姑娘,能隨意與人為妻,困頓後宅?”蕭恕歎道:“隻怕她是要攪進一潭混水裡頭了。”
“殿下何出此言?”
“老夫人一向與衛國公府交情頗深,如今她離世,衛國公府為何隻是著了個下人過來?”
風逐皺著眉頭,思前想後也沒猜出來原由。
“事出反常必有妖。衛國公府那頭,你也讓人暗中探一下吧。”
沈清晏得了朔陽王府的令牌一事讓宋晚月徹底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