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9(1 / 2)

肩頭的傷口隨著她的動作被扯開,雨水滲進去,陣陣刺痛提醒著她此時的處境。天空陰沉,竹枝高聳入天,將這昏暗的光線遮去了大半。

竹林中黃土泥濘,高低不平。

她這樣跑著,在昏暗的竹林裡,看不清前路,腳下被凸起的尖石絆倒,身子重重摔在黃泥地上,手掌劃過尖石,鮮血與黃土占據她的手臂。

她掙紮起身,可去路已經遭人攔阻。她後退幾步,轉身穀欠走,但是,退路也被人占據。

“二位大哥,我不知何處得罪了你們。但,二位大哥既是要我死,可否也讓我做個明白鬼。”沈清晏胡亂說著,想要儘量拖延時間。

她衣袖裡的迷藥已經掉了,身上唯一能作武器的物件,也隻有頭頂的銀簪。可是,這兩人皆是身懷武藝,手執長劍的高手,莫說傷人,怕是她連還手的機會都不會有。

他們二人沒有說話,隻是一步步逼近。

“我一不懂武藝,二無人護佑,二位大哥難不成連讓我做個明白鬼的機會都不給?還是,二位在怕些什麼?”沈清晏將心一橫,她此時沒有彆的生機,隻能拖延時間,祈望有人來救她。

左近那人冷笑了聲,看向身側同伴。

“動手。”右近那人不耐煩,提劍刺來,沈清晏急忙閃過,那利刃卻已然劃破她的手臂,殷紅血液在原本汙糟的衣袖上更添幾筆刺目。

右近那人一擊不中,左近那人提劍又來,沈清晏身子後斜,跌坐在地上。見利刃襲來,思緒未做選擇,身體卻替她先行選好。

她一手抓起黃泥朝那人臉上扔過去,她趁著來人後退之時,就勢朝旁邊滾了幾圈躲開去。

右近那人追來,她的後背抵在一杆斜竹上,已經退無可退。

她雙臂交叉擋在麵前,等著利刃入體。原以為一切都結束了,可隨之而來的是一陣兵器觸碰之聲,伴著一陣悶響,似是有什麼東西倒地。

她放下手臂,麵前的人一身白衣,提劍而立。

他的衣擺處沾了許多泥點,寒風吹不動他已濕的衣袂。空氣中彌漫著血腥氣,就著黃土濕氣,令人有些反胃。

沈清晏扶著竹子站起來,身子不由往後縮著。她害怕,她不知道麵前的這個人究竟是誰,是不是來救自己的。

抑或是,來殺自己的。

“沒事了。”熟悉的聲音響起,蕭恕轉身,解下外衣裹在她肩頭,動作輕柔。“沒事了。”他重複說著,沈清晏臉上沾著血跡泥土,臉色慘白。

“姑姑,容姑姑!”來不及細想,她推開蕭恕,拔腿就跑。

她沒事了,可容月呢?

殺手追到她了,那是否代表容月已經不在了?

她不敢再想,隻能不停奔跑。

泥漿沾身,讓她的衣裙變重。她方才並不覺得自己跑出了多遠,可如今,回去的路為何這麼長?像是她走錯了道,迷失了方向。

她跑了許久,好不容易跑出竹林,前頭泥地上橫著幾個人。

她停下來,心跳好似漏了幾拍,失色的嘴唇一開一合,卻發不出聲響。

她看到了那個跪在地上的人。

“姑姑,姑姑!”她的聲音淒厲,呼喊著向前疾奔。“姑姑!姑姑!”她跪倒在地,雙手顫抖,不敢觸碰。

容月全身是血,雨水衝刷著,泥土張口將這抹紅豔吸進深處,紅色血水圍著她暈了好幾圈。

“姑姑,姑姑你撐住,我帶你去找大夫。”她手足無措:“止血,對,止血。”喃喃自語中,她扯下了蕭恕的外衣裹上容月的身子。“姑姑忍著點,會很疼,但得裹緊了才能,才能止血。”

容月靠在她懷裡,眼角餘光瞥見蕭恕已近身前。她張了嘴,開合幾下,卻始終沒有吐出半個字。

沈清晏作勢便要將她扶起:“姑姑彆怕,我,我背你回去。”

可容月卻搖了搖頭,她抬頭看著沈清晏通紅的眼睛:“走,有多遠,走多遠。”

容月失了力氣,覺得一切都開始變冷,眼前再看不到彆的。往昔的畫麵不停閃過,她似乎看到從前在秦國公府的日子,秦汐坐在樹上摘果子。

她應當是想要喚秦汐的名字,隻是動不了了,她看不清沈清晏的容貌,可幼時秦汐的模樣卻越來越清晰。她看到秦汐跨馬而立,嘴上叼了片竹葉在向她招手。

她明白,是秦汐來接她了。

眼睛終是褪去了色彩,抬起的手,失力落下。

沈清晏撕心裂肺:“姑姑!”

她用力搖著容月的身子,不管是不是會弄痛她,隻要她睜開眼睛,隻要她能睜開眼睛。“姑姑,你醒醒,雩娘給你做,你最喜歡的油炸團子吃,再也不攔著你了。”

“姑姑,你醒醒,你醒了,咱們就去越州,再也不回來了。”

“姑姑,雩娘聽話,不問了,你醒醒好嗎?”

“姑姑,雩娘會學弓馬,你醒醒,醒過來教我好嗎?”

她的聲音越來越輕,在這天地間,唯一回答她的隻有雨聲。

雨水拍打著她的臉頰,她的眼睛通紅,眼神空洞,不知道在瞧些什麼,隻是一直看著前頭,像是在等什麼人回來。

蕭恕蹲下身子,噪音輕柔:“她走了。”輕飄飄的三個字,卻像一把利刃紮在她心頭。

她沒有瞧見秦汐死時的模樣,待她知道之時,秦汐已經被人收殮妥當。

可容月,是死在她跟前的,是為她而死的。

她似乎還能聽到容月的聲音,她佯裝生氣的模樣,她輕搖羅扇的模樣,每一個畫麵,沈清晏都記得清楚。

她還記得她要喊容月姑姑,容月不許,柳老夫人卻笑著幫腔,說著隻要她開心,怎麼著都行。在這世上陪她最長的兩個長者,都不在了。

雨停了,沈清晏卻抱著容月的屍身不肯鬆開。蕭恕便這樣陪著她,沒有勸解,沒有催促。她還不能接受這件事,而他,在等她接受。

“姑娘!”白鷺的聲響漸漸將她拉了回來。“姑娘!”白鷺滿身傷痕跪在她身側。

她眼神空洞地看著前麵,然後,她張開口,一字一句:“把十一找回來。”

白鷺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