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抽屜裡頭擺的都是玉簪,形態各異,玉質不同,但每一根都刻了一個汐字。多年來秦汐從未佩戴過一次,隻是將它們都藏了起來。
這個暗格十分隱秘,故而沈清晏才會將軒州謄抄的賬冊擺在此處。
弩坊署與衛尉司的賬冊沒有問題,那便意味著荇林軍的箭矢不是從外頭流出去的,隻能是軍中了。
她沒敢同蕭恕直言這本賬冊,怕一個不小心又牽扯些她不知道的事出來,隻得自己再行好好研究一二。
從這些賬目上來看,並無什麼不妥之處,都是一些過往客商的貨物。而且出賬的數量也都是少量,且正常。
沈清晏看不習慣這種胡亂記錄的賬目,另尋了一紙筆墨開始一類類歸檔重新分類記錄。
她這一夜獨坐屋內謄錄賬目,耳旁聽著更聲漸晚便也不再繼續坐著書寫,徑直入了廚下灶間。
待她備飯食提著食盒而來時,正好遇上蕭恕離開,外頭晨鐘聲起,他還需回府換上公服入宮上朝。
沈清晏隻是笑笑,將手中食盒遞了過去,倒也不需說些什麼,二人便如此一前一後往屋外走著。
晨起微涼,待送蕭恕離去後,沈清晏便回到自己房中。她行至書案前,正穀欠將昨日擺出來的書卷複放回去,卻見案上擺著一張畫。
春日梨花,花林樹下,有暖暖微陽,有雙雁翱翔於天際。一雁前行,一雁回首,一路同行。
畫的下方,留了一方印——子顧。
嘴角的笑轉瞬即逝。
沈清晏將這畫卷收起,隨後取了個匣子,便將它束之高閣了。
生而為人,皆為不易。她既已打定主意要將事情做成,這些旁的心思,便都要收起來,封得死死的。
這不該妄動的心思若是管不住,便會如那未被綰好的發絲一般,稍一風動,便會讓自己心思顫動,再也觀不清明,思不順暢。
她複行回秦汐的屋子,將未儘之事繼續做罷,待一應賬目重新整理好之後,她方瞧出來了端倪。
這些水匪所劫的財物,除絹帛錢財之外,但凡是可以典當之物,都是拿去軒州一家‘宜心質庫’的地方出售。
按理說盜匪出贓,一般都是去鬼市裡頭私下買賣交易,顯少會有人過了明路去質庫。畢竟這官府一查便知道來路了。
而且,尋常質庫收個一次兩次便也罷了,長年如此除非那質庫也是同水匪那頭有所勾結之人。
她想了想,決定兵分兩路。
她一麵囑了十一去暗中查訪京中所有的質庫,另外一麵自己又親自去找了柳夙套了水匪充公時的名錄。
柳夙此人的話還是挺好套的,不過你來我往幾個來回她便套出來了自己想要的消息。
就這樣又過了些時日,白鷺依舊在養傷,十一亦不好隨意離開,左右自己的傷未好全,沈清晏便也避了鋒芒終日裡躲在粟雲樓中想著新菜式。
而當餘三娘將她的鐲子送過來的時候,她正在廚下蒸了一籠新的玫瑰鴛鴦糕。她讓餘三娘將人領到後院,自己稍稍整理過後便過去瞧她了。
身在教坊者人的妝扮與尋常女子的妝扮一眼便能分得清楚,沈清晏端著碟新蒸好的糕點,遠遠就看到立在廊下的黃衣女子。
她依舊著一身黃衣,一如當時在船艙中一般。
池玉透在來之前,也確實躊躇良久。
先時,她雖有相幫過沈清晏。但,說到底,她隻是一個身在賤籍之中的舞伎罷了。
一個是出身高貴的縣主,一個是流落教坊的舞伎。就算是尋常官宦人家的姑娘,與教坊出身的女子多言語幾句,怕都會覺得汙了身份。
然則,她身份低微,著實是想不到一個既能護得住自家小妹,又能替父報仇的法子。幾經思量之下,隻得來沈清晏這一處試上一試。
“拜見縣主。”她見沈清晏行來,便上前行禮。“妾,池玉透冒昧拜訪,還請縣主寬恕。”
“先進來吧。”沈清晏也不多說,隻是將她喚到了屋中,隨後將糕點擺到了矮桌上。“池娘子嘗嘗。”
池玉透取了一塊淺嘗了一口,食不知味也不知曉如何回答隻得連連稱好。沈清晏見她如此模樣,想來也是對那日之事想了個清楚明白,這才來尋自己的。
“池娘子此來為何,大可直言。”沈清晏不願多費唇舌,直截了當道:“可是來向我討還人情的?”
池玉透放下手中糕點退至一旁,隨後對著沈清晏行了跪拜大禮,道:“妾願為縣主驅使,隻望縣主能保全我的妹妹,能助妾得報父仇。”
池玉透來之前內心也是幾經躊躇。
這些時日,她在教坊之中也從各家姐妹嘴裡或多或少聽到過沈清晏的事。都說這位新貴縣主雖然手不能提,肩不能扛,手中無權無勢,但卻十分有手段。
池玉透想起前幾日平遠侯府的那一出,也深覺這位縣主是個目光毒辣之輩。
自己如今身處貝戔籍,又初回帝都,眼下她著實沒有人脈手段能促成此事。
再者,沈清晏終歸是個女子。
她同為女子,自然知曉女子的不易。與其借以容色讓一個男子相幫此等生殺大事,倒不如求到沈清晏門前,多少也是一條出路。.
池玉透有自己的小心思,沈清晏自然也有。
她看著垂首而跪的池玉透,她容色嬌美,又擅舞,這樣的人必然是個時常會被喊去各家獻藝之人。更有甚者,興許也能入宮替今上與貴妃獻技也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