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僵住。
接著,見他猝然伸出手,修長指尖點在她眼前的第二十八名的位置,而他全然不知——此刻男生結實的身體與臂彎幾乎攏住她嬌小的身軀,微微蜷縮,正以略不自然的姿態被他圍在懷裡。
旁邊有人擠了過來,她被蹭著更往他懷裡鑽了鑽。
她鼻翼間那一刹沾滿了少年身上淡淡的冷鬆香。
這股味道不像是香水,像衣物熏香。很好聞,隻是不斷刺激著她的嗅覺,仿佛周身都染了他的味道。
“這兒呢,二十。”
他的吐息微拂過頭頂碎發,激起一陣異樣。
近到已經越界的程度,她徹底慌了神,觸電一般收回手,低頭轉過身,在她成績終於開始拔地而起的那一天的最後,落荒而逃。
後來她總會忍不住想起那天的情景,仿佛曆曆在目,就連二人靠近後的一舉一動,都在她的腦海中被無限放大、反複重演。
孟聿崢。
她在心裡反複書寫這三個字。
像是深淵裡源源不斷的力量,也像是遊樂園裡飄著的彩色泡泡。
那段時間就連二姨的陰陽怪氣都沒怎麼聽進耳裡,二姨夫工作忙,倒是表哥,在她某次走神時察覺出她的不對勁兒,厚著臉皮過來問她是不是談戀愛了。
她被連番質問,難得滿臉通紅,手上假正經地寫著題,梗著脖子,死活不回表哥。
表哥看破一切,笑嘻嘻地說哪天專門去學校堵她,總能見著那小子。
可哪裡是想見就能見著的,高一高二在不同樓棟,她平時三點一線隻顧學習,與他的行動軌跡完全不相交,有時戶外活動幸運點能遠遠看見一道背影,但大多數時候連個後腦勺都見不著。
少有的幾次正麵還是在教學樓的走廊。
那次她抱著剛測評完的物理試卷,低頭翻著自己的試卷,太過專心,沒注意對麵有個高個子男生迎麵走過來,一頭撞上去,試卷劈裡啪啦散了一地。
她是真撞疼了,輕嚀一聲,踉蹌後退好幾步。
馬上要上課,也來不及多想,她隻能皺著眉道了歉,趕緊蹲下身去撿試卷。
被撞的男生一聲不吭,也沒走,在她麵前站了一會兒,又緩緩蹲下來,伸手,不緊不慢地將落在他鞋邊的試卷一一撿起來。
她是先瞥見那雙運動鞋。
熟悉的logo,是某家潮牌服飾的全球限量款。她記得孟聿崢經常穿,他好像挺喜歡這家的東西。
一遝試卷無聲無息遞了過來。
她視線微抬。
看清對方的臉後,連呼吸都漏了一拍。
男生單手搭在膝蓋,與她堪堪相視,情緒淡淡的瞳孔裡透出很平靜的陌生——他不認識她。
即使手上拿著的試卷第一張正好名為“歸要”。
叮——
上課鈴響。
她接過試卷,輕而快地道了一聲謝,抱著試卷與他匆匆擦肩而過。
少年禮儀家教極好,對誰都客氣,也對誰都漫不經心。
以前就聽說過有其他學校的女生來打聽他,碰上一個熱情大膽的,直接組了個局把人約出去,當天夜色靡靡,姑娘熱褲吊帶火辣辣的勾人,對他說不交往睡上一覺也行。
孟聿崢興致缺缺,連正眼都沒給過一個,是硬生生等到那晚散了局,門一關,把那個牽線搭橋的人往死裡揍了一頓。後來隔段了時間女生不死心再來,卻發現孟聿崢壓根沒把人放心上,早不記得這位妹妹是何方人士了。
那時如此,更不用提如今這個幾麵之緣的她。
畢竟她實在算不上是個叫人一眼就印象深刻的姑娘,性格也不如歸祺八麵玲瓏討人喜歡。
冉冉說她是天生學心理學的料。
她性子有點清冷,清冷裡透著點兒穩,看著挺有距離感,可與人笑鬨起來的時候偏又明豔溫和,這又恰好能拉近與對方的距離。
心理學人多數都講究待人春風和煦,在群體裡既不能太沒存在感,又不能太過喧賓奪主,冉冉性子驕,把握不來這樣的分寸,可她卻生來就是這樣,恰到好處,早悟中庸。
冉冉那張巧嘴向來是能把人誇得天花亂墜,饒冉冉怎麼誇讚,她固執地認為這隻是一種沒特色的自圓其說。
於是這時候冉冉又會開始誇她自謙守己。
可若真是如冉冉說得這樣優秀,她又怎麼會總在他這裡尋不著任何存在感?
她收回心神,在外麵逗留太久,該離開了。
她沉默著將手中的火機遞了過去。
沒人來伸手接。
於是她的手就這麼僵在空中。
男生是存了些許故意逗弄的心思。一種奇怪的氛圍在二人之間暈染開來,她察覺到,心頭發緊,硬著頭皮出聲提醒他。
“你的東西。”
聲音清脆,帶著碎微女孩子獨有的倔。
孟聿崢這才慢悠悠地從她手裡接過打火機,扔進外套口袋,從她臉上挑開視線:“謝了。”
她直愣愣盯著那隻被他的泥手碰過,又被隨意丟進口袋的打火機,勉強撂了一句“客氣”。
她可著勁兒地為這種言行相反的舉動找補各種理由,可惜天不遂人願,她扭頭離開前,又親眼瞧見孟聿崢抬起那隻臟兮兮的泥手,毫不在意地夾住了唇間的煙。
歸要:“……”
她腦中徹底亂了。
他不是……嫌手臟不願碰煙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