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流連的,正是那桌子上放著的一碟佐茶糕點。
喻遙似有所覺,淡定從懷中掏出算盤抖了抖,唰啦一響,阿宋瞬間轉回了頭。
阿宋長歎一口氣,回想這一路,當真是見識了喻遙的摳門功力。
遠的就不提了,就說昨日,他二人歇腳時在一處麵攤用餐,隻因她那碗陽春麵多點了隻雞蛋,結賬時就被喻遙不輕不重地瞪了一眼。
簡直想給他頒一個三界第一摳門精的獎!!
然而對此,喻遙卻有彆樣見解。
出行不到三日,他便深刻意識到身旁這隻饞狐狸的需求果然不是空穴來風。
他自道鬼界過活數載,什麼撐死鬼,餓死鬼見得也是多了,卻沒見過如這饞狐狸般能吃的。
一條長街,這狐狸走幾步就餓,逢攤必吃。
其間在阿宋無數次購買食物之時,喻遙向其發射的眼刀阿宋都接收失敗之後。
他終於忍不住發出疑問道:“你確定你本體是狐狸,不是豬?”
彼時阿宋正香噴噴啃著手中的油炸糕,根本沒聽清,問道:“你說什麼?”
哎!算了!
喻遙手摸了下二人日漸空癟的錢袋,想了想,看來...有必要采取點措施了。
他不動聲色,背起手來,淺淺一笑道:“小狐狸啊,大人問你,你知道,你要給地界打多少年的工才能還清修奈何橋的錢嗎?”
阿宋頂著一嘴油,有點懵地道:“多,多少?”
隻聽刷啦一聲,喻遙的左手便不知從何處變出一個算盤。
緊接著他那手指便在算盤上連續撥動個不停,停頓下來後,露出滿意的笑容,道:“根據我的計算,小狐狸,在攬星大人給你打折的基礎之上,你還要給鬼界打三萬五千八百六十七年二十三天零八個時辰的工,而你手裡這隻炸糕,會在這個基礎上再加上三天零四個時辰。”
“哎呀,貪一時口腹之欲,添三日勞碌苦工啊!”
喻遙一邊說一邊扶額搖頭,滿臉替人感到十分不值的模樣。
阿宋感覺自己這口炸糕是咽不下去了。
許是喻遙的“分析”十分有道理,阿宋方才意識到了眼下困境。
巨債臨頭,賬單狂攆,思來想去也隻好委屈了自己這張小嘴。
而這討厭的喻遙生怕她忘記,沒事便抖抖他那算盤以作提醒。
啊啊啊啊啊啊,真是太討厭了!
總之,一饞狐狸,一摳門鬼,吃吃喝喝摳摳搜搜,曆經五日,他二人總算是到了這南悅城。
一進南悅城門,便是條望不到頭的十裡長街。
南悅人士精於經商,也擅於享樂,整條長街,佳肴茶飲,唱曲遊樂,商鋪小店,比比皆是,看得人眼花繚亂。
阿宋四周望去,見街邊早茶館內蒸屜蓋得老高,館內小二一掀籠蓋,輕煙熱氣便自籠中飄出,鮮香氣味撲鼻誘人,小二跑走著去給客人端上樣式精致的點心。
館內人聲熱絡,館外滿街小販的吆喝聲和顧客議價聲交織混雜。
除此之外,亦還見得,有那布衣坊前站著的姑娘對著手鏡描眉修妝。
有路過的男子打趣道:“春娘又打扮哪,莫不是今晚要去見心上人?”
那春娘當即回道:“去你的彆亂說!”臉上卻是藏也藏不住的羞怯。
此番煙火氣,喻遙卻無暇顧及。
自顧取出出發前日攬星給的信息卷軸,念讀道:“經人界靈使確認,南悅城境內有一男子,違規擺攤私自售賣命格簿,其行蹤詭異,尚未確認具體方位......”
還未看完,就聽到阿宋大喊:“大人大人,你看這個!”
喻遙抬頭,阿宋不知何時已從他身後竄到街邊一間布衣坊前,手裡還拽著那店前作展示用的一件白色裙袍一角,衝他一臉興奮道:“你看這個好不好看?”
喻遙心道:好啊,不看吃的,現在你又開始看穿的了。
那春娘聽到聲音放下手鏡,撚著手絹走了過來,衝二人笑道:“看衣服嗎?新季上新,很多衣服都很優惠,走過路過,不要錯過呦。”
阿宋嗯嗯嗯地忙不迭點頭,學著春娘的語氣衝著喻遙說:“不要錯過呦。”
喻遙一臉莫挨老子的模樣,春娘卻隻道是個冷麵帥哥,心中歡喜,麵上更是笑得花枝亂顫道:“公子喜歡哪款?我拿出來給您看看?”
和喻遙的冷麵相比,阿宋的笑臉倒顯得熱情多了。
她放眼掃視店門口這幾套都覺得品相欠缺三分,再一眼看到店裡麵正中央掛的一件箭袖袍,臉上笑容當即更大了,抬腿就要往店裡進。
喻遙眼疾手快一把拽住她後脖領整個人撈回來,怒道:“你給我回來!”
阿宋委屈臉,指著春娘說:“她說優惠誒,我們買一件嘛,就一件,很便宜的誒。”
春娘跟著學:“很便宜的誒。”
喻遙:“······”
喻遙才不管她說什麼,拽著她手腕就走下店門口的台階,煩躁道:“彆廢話,不買,快走。”
已被購買欲衝昏頭腦的阿宋,雙手緊握喻遙手腕,半蹲地整個人身子往後拖:“買吧買吧。”
阿宋怎麼拽也不聽,更似要有撒潑打滾之勢,喻遙一著急手中握著的卷軸差點被甩飛。
喻遙一時氣急,胳膊一甩,大吼道:“你煩不煩,你怎麼什麼都想買,都說了我們沒錢不能亂花!”
他這一嗓子極具潑辣且中氣十足,平日裡繃著的溫文形象驟然崩塌。
阿宋坐在地上,被吼得愣住了,半晌說道:“哦,那不買了。”
她答應的乾脆,人卻不動,從坐著變成蹲著,手指不停在地上畫圈圈。
喻遙:“······”
周圍的路人都被他倆這番爭執聲吸引目光來,緊接著又毫不在意當事人看沒看見的就開始議論紛紛。
喻遙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再看向蹲地的阿宋,一瞬間覺得自己頗像那摳門不願給孩兒花錢的爹娘。
他扶額歎口氣,斜眼一瞥阿宋全身,見她鬆垮地綁著馬尾,穿著的衣服也是垮大不合尺寸的。
再一細看,那衣服屬實是有些破舊了,這笨狐狸不知道從哪裡搞來的這一身粗布麻衣,破爛醜陋的要命,且自那日奈何橋事變後,她這身衣服沾了塵土也未清理,看著確實像個窮苦人家出來的可憐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