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廉的目光落在那一幅幅畫上。

“郎君，你負妾太多。”

“我恨！我恨！”

“你我夫妻緣儘於此！”

……

他在腦中找到無數張哭喊著這些話語的臉，無一不是扭曲、痛苦、絕望。

他一遍又一遍感受著這些黑色的情緒，覺得胸臆之中有什麼在不停翻滾，靈力似乎在微不可察地波動。

這時，他耳邊響起那隻兔子的聲音：“神君，不如小仙教您識字吧~”

他抬起頭，那隻兔子又站到了他麵前，微微彎著腰，一雙紅玉一樣的眼睛瞧著他，臉上是那種諂媚的笑，不懷好意。

塗玉感覺到了對方眼神中的嫌棄，她有些無語，明明是這隻狗自己先主動向她問字的，而她提出教，他又不學了，還瞪她，可真是喜怒無常。

他說不要學，塗玉卻偏要教！很快，塗玉在隔壁茯苓殿找到了一本一模一樣的話本，興高采烈地拿回來，她在塌邊那把椅子上坐下，這個角度，正好可以看到天狗手裡書的內容。於是塗玉也翻到同一頁，開始從右邊第一個字念起：“鳳元十二年，暮春之初，風淩君攜友遊樂邑……”

塗玉念地很慢，務必讓每一個字都清晰地落到對方的耳朵裡。可惜，那隻狗並不理會，繼續在那話本裡麵翻著，可他不管翻到哪一頁，塗玉也跟著他翻過去，他一停，塗玉就立刻開始念上麵的文字。

飛廉扭過頭，看向塌邊坐著的這隻兔子，他的耳朵太靈敏了，那些聲音窸窸窣窣一字不落地鑽進了他的耳朵，想不聽都不行。

那隻兔子也看著他，臉上是個惡作劇得逞的笑，比之前那種諂媚的笑，更加讓人討厭。

這時，他突然警覺，方才他看著那些怨氣衝天的畫像，感受到了靈力波動，但被這隻兔子這一打岔，竟然又消失了。

……

要教他識字是嗎？那讓她教好了，正好以後他可以自己看這些書，隻靠這幾幅畫遠遠不夠。

然後，他就翻到了男子抱著女子的那一頁，這一頁說的是“卿卿，我想你。”這一句是他從沒聽過的，這樣欣喜的臉他也沒見過，他很好奇，這一段講的到底是什麼。

塗玉沒想到這隻天狗竟然停在這一頁，愣了一愣，她瞄了一眼正文，見並沒有什麼露骨的描寫，隻是久彆重逢之後互訴衷腸，於是大大方方讀了起來。

她一心二用，一邊讀著話本上的文字，一邊偷瞄旁邊的天狗，見他眉頭又蹙了起來，似乎在思考著什麼，也不知道他到底學進去了沒有。

等到這一頁讀完，天狗翻到了最開始，這是讓她教的意思？於是塗玉從頭讀起。雖然這隻狗一言不發，但從他翻書的精準時機來看，應該是每一個字都聽進去且聽懂了。

果然不愧是真神，領悟能力非常強。

轉眼，一天時間匆匆過去，這一天裡，塗玉仙子領著這隻天狗讀完了《玉嬌娘三嫁風淩君》《冷酷鬼君戲嬌妻》《癡情妖尊與我二三事》三個話本。不得不感歎一句：果然，人不可貌相啊。誰能想到，這隻一口吞了月亮，差點把九重天掃個底朝天的天狗，竟然沉迷上了風月話本呢？還唯愛虐戀情深的那種。

這期間，天狗的肚子又餓了一次，塗玉及時獻上了她精心挑選的桂圓蓮子粥和核桃糕。桂圓和蓮子香甜軟糯，核桃馨香四溢，都是上品，全部光盤應該就是那隻天狗無聲的認可吧。

忙碌了一整天，等到金烏西墜，明月漸升的時候，口乾舌燥的塗玉十分忐忑地瞄了一眼靈台，然後隻覺得眼前一黑——靈犀石依然紫地發亮，毫無一絲變化。

塗玉看著榻上已經吃飽喝足準備入睡的天狗，在心裡一口氣默念了十遍“水滴石穿非一日之功”，才勉強安撫住了這顆挫敗的心。

算了算了，來日方長。

天要黑了，狗也睡了，她總算可以回月宮了，實在非常想念她那鋪了三層雲被的床榻。

“你不準走。”

蛤？

轉身的腳步還沒邁出，她的一隻手又被抓住了，一模一樣的動作，唯一不同的是，昨晚那隻狗是夢魘，而此刻他睜著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