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萬年前的大災難毀掉了很多東西,甚至改變了整個上界的布局,變成了如今的十界九洲。
大災難之前時代的天驕雄傑的記錄欠缺,無法形成一個完整的體係,那個時代給如今的十界九洲留下的更多的是道法傳承,而不是過往天驕事跡。
三萬年前的前輩們,將輝煌的仙家道法、求仙之路,甚至包括如今的十界九洲,統統留給了後世。
但即使再如何缺失,第一劍道——逍遙劍道的創道者、世間最後的一位渡劫修士,他的名諱匿於時光洪流中,卻不會在世人記憶中消散。
楚千澤深知,十界九洲總是有那麼一些偏執之人,追尋那個時代的事跡將近瘋魔,更是因為對劍道聖主的癡求向往而渾渾噩噩。
他當時正是顧慮謝辰會因為盲目盲信而像那些人一般,白白葬了一身的好天賦。
逍遙劍道鑄造第一劍道,與後世形成一道天塹。劍修慕強,楚千澤少年之時碾壓同齡之人,一度將其視為對手。
或稱執念,也亦無不可。
逍遙聖主,是劍道修者多少人的執念。
那些窮儘一生,就為了挖掘對方一二事跡的人,大多是追趕無望而走了偏路。
楚千澤不知道眼前幻境是以謝辰對逍遙聖主的認知而編織,還是他真的藏了這麼一個驚天的秘密。
但是如他那般心境,卻能因眼前謝辰而心悸一瞬,已然證明了一切。
到了他這樣的境界,每一絲乾擾心境的瞬間,都自有其深意。
雖然一切還未定論。
少年就像是打破冰層的流星,曳著矚目的長芒,吸引了世人的心神之後,輕巧地落在了他的眼前。
仿若宿命。
又似眷顧。
楚千澤那一瞬的念頭太多,攪得他沉在寒潭多年的血,都泛起了一絲熱。
非常古怪又新奇的感覺。
謝辰那句“小徒弟”的話一出,其實沒有幾人當真,他行事雖然隨性胡亂,卻不是沒有分寸的。
收徒怎麼說也是一個不小的事情,就他這段時間光顧著躲藏了,又哪裡有那麼多時間心神教出一個修羅劍道小成的徒弟。
穀霜梧直接落到楚千澤身前,手骨回攏之際撚的細針正是剛剛紮了謝辰痛穴的那一根,銀光一閃收了回去,細細打量著人,“你是他的小徒弟?”
楚千澤視線掃過那細針,“我不是。”
謝辰一聽,當即一躍而下,氣浪翻飛了楚千澤一身的雪浪白衫,他親昵朝人肩處靠了靠,兩肩幾乎要蹭在一處。
“怎麼不是?我剛剛問你,你不是說沒有師尊嗎?上界多少人求著我,我都不願,你當我徒弟不好嗎?”
雖說青年可疑,但謝辰也不知怎麼,看著對方就是順眼,而他對待順眼之人,總是有無數的耐心。
楚千澤靜靜看他,“我有師尊。”
而且剛才他並未回答。
謝辰雙肩一垮,滿臉失望。像是個得不到玩具的孩子,從眉眼到肢體每一處都在述說著不開心。
楚千澤薄唇微抿,輕輕說道:“師尊已逝,現下我無處可去。”
謝辰雙眸微亮,剛要說話。
好友便寒著眸警告瞪他,謝辰最近正是心虛,如今被人鉗製住證據,隻能猶猶豫豫地閉上了嘴。
天離青從背後挎住他的肩帶離這邊兩人,麵龐淩厲冷漠,如今卻稍顯笨拙地安撫好友,小聲道:“你最近可安分些,霜梧這次可帶了雙倍的針,就等著尋到由頭往你身上紮呢!”
謝辰渾身一寒,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溫潤帶笑的穀霜梧,“他一套針有三百零八根,兩套能把人給紮成刺蝟吧。”
天離青默默看他一眼,並不否認。
謝辰呸他一聲,“你竟然不攔著,虧我還看那小輩天賦不錯,想著給你送個徒弟過去。”
天離青毫不客氣,“那你剛剛就是想與我搶徒弟了?”
謝辰無言以對,他眸光移開,看著那雪衣青年,“我感覺他很熟悉,看他特彆順眼。”
天離青提醒,“你出門惹事的時候,看誰都順眼。”
謝辰冷漠,“我現在看你特彆不順眼。”
天離青大笑一聲,懟到了謝辰這事,顯然讓他非常開心。
謝辰凝眸,看著肆意大笑的天離青,俊美無雙,淩厲攝人,是與他並肩撐起修羅劍道的好友之一,可他如今看著久了,眼眶不知為何發酸。
他輕聲道,“離青,我似乎許久未見你了……”
導致如今見麵互懟,一幕幕熟悉的場景,都給了他一種如夢似幻的不真實感。
天離青笑容不著痕跡地一斂,麵上滿是真切疑惑,“你最近受了情傷?這話不像是你的風格啊?”
謝辰沉默,“滾吧!”
天離青拍了拍謝辰肩膀,話裡有話,“阿辰,如果真有一天見不到我們了,就彆找了。”
人死不能複生,曆史不能回溯,而獨獨留下的那個人,隻能向前。
天離青知道他們這群人從泥濘中摸爬打滾地聚在一起,從最亂最槽糕的環境熬到如今的至尊,每一個人都如至親,情誼融進了骨血中彼此成就。
可他們的阿辰是最驕傲的。
那樣沉重的悲傷,不應該由他們帶給對方。
他們也不應該給予對方那般沉重的悲傷。
謝辰喃喃道:“我覺得你們瞞了我什麼?”
都是這麼久的好友了,他不可能察覺不出來那一絲抓不住苗頭的異樣。
天離青望天。
他就說自己不行。
謝辰見狀,唇角彎出暖意。
但就像之前每一次一樣,他們從不互相追問。
而另一邊。
穀霜梧神情一樣淡然,神態卻與眼前青年不同,是沉於冰潭暖向眾人的慈悲淡然,他的心或許是封閉的,但深處是沉著暖意的。
因而他展露人前,冷淡也顯溫潤。
但穀霜梧一眼便知道,眼前之人,冷便是冷。
世俗常理無法管束他,他能將一身反骨裝成一副清冷脫俗的樣,是因為他願意。
而當這人不願意了,對於他們而言便是不得不防的禍端。
穀霜梧被袖袍遮住的指尖,反複把玩著一根細針,針身如發絲,在救世濟人的指間,時隱時現。
他溫聲道:“你是誰?”
楚千澤抬眸,語調淡淡,“我以為你知道。”
林素豐作為第一真傳,與他見禮那麼多次,就算初時尚未察覺,楚千澤進階大乘之後,一眼便能看出他身上隱藏極深的一絲端倪。
那是一絲瀕臨消散的神魂碎片。
連轉世都無法成功,隻能淪為一抹世人口中的執念,隱藏在現世之人的神魂之中。
因為毫無危險,甚至消散之時反而會給予林素豐莫大的好處,所以楚千澤即使察覺到也沒有做什麼。
至於其他的影響,那就是林素豐在拿得機緣之前的考驗,是他自己的事。
穀霜梧指間細針無端紮入了掌心,一滴殷紅血珠落在了鬆軟土地,留下一滴難以分辨的褐色。
“我問,你是誰?”穀霜梧好像不知他剛才說的話是什麼意思,麵向著楚千澤時,慈悲心腸也壓不住那抹冷凝。
楚千澤唇角不輕不淡地勾起,順著他的話回答,“我是路人。”
“一個過路人。”
穀霜梧麵無表情看他。
……
謝辰完全不知道那個雪衣青年與霜梧談了什麼,直到如今他回了洞府,看著被默許跟在他們身後的青年,有些新奇。
穀霜梧沉著臉,像是氣悶不已,說話時語調壓著脾性,指著楚千澤對謝辰道:“你這幾日好好看著他。”
謝辰手指自己,錯愕道:“我?”
“自然是你!”穀霜梧瞪他。
謝辰隻覺冤枉,仿佛憑白被他澆了一腔怒氣,遷怒的感覺實在太明顯。
“外麵一群老家夥天天等著給我灌輸大義,我難道還要帶著一個人一起躲?”
穀霜梧冷笑,“帶著吧!反正也是你看中的小徒弟。”
謝辰轉頭看向天離青等好友。
不等開口,他們連連擺手。
“我們比你還忙,你丟下的爛攤子還等著我們收拾,讓你看個人還推三阻四的。”
“就是就是!”
謝辰被堵得死死的,一時啞然。
他看著好友們回首小聲祝他好運,著實摸不著頭腦。
直到就剩下他與青年兩人,謝辰才驚奇地打量著人,“你那裡來的小怪物,竟然能讓霜梧吃癟?”
最重要的是,他還把氣撒到了自己身上。
楚千澤心中冷冷記下一筆,沒搭理這句話,目光落在周圍的環境上,微閉了閉眼。
眼睛痛。
到處都是些色彩極為明亮絢爛的植物,仿佛將天下色彩全部集於同一座仙峰,一眼看去眼花繚亂。
可就算閉上眼睛,腦子裡也依舊是那些顏色。
簡直……
楚千澤心口一梗,卻沒想到該說些什麼。
但是這種感覺,略覺熟悉。
他能看出是這些是經過精細搭配,合理布置的,每一物都可稱為至寶,這些習性不同的花卉能在同一時間開得燦爛,背後也一定是有人用心養著的。
而就他所知,謝辰從來不是在這麼耐心的人。
楚千澤緩慢睜眼,他一時看不慣,卻無法否認此景至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