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主要是,這知青點實在太小,睡覺頭對頭嘴對嘴的不說,她吃塊雞蛋糕都得偷雞摸狗的,人活一張嘴,絕不行。
因為田慧妮做飯比平常慢,等他們到打穀場的時候,時間已經有些晚了。
打穀場上已經到了許多村民,一大團散布滿半個場子,正扯著嗓子說笑聊天,知青們則一小撮擠在一起,大部分都低眉耷眼的,縱有聊天也多為竊竊私語,兩波人顯得涇渭分明。
大隊長提著一個銅鍋一樣的東西,往上麵當當當敲了三下,打穀場漸漸安靜下來了。
卻是另一個長得像煤爐子一樣的村乾部率先發言:“今天,我們東風大隊又來了五位知青同誌,我作為村支書,代表大家對你們的到來表示歡迎。”
打穀場上響起稀稀拉拉的掌聲。
接著便是一些合作團結、建設經濟之類的場麵話。
村民們聽得不耐煩,打量著幾個新麵孔,嘰嘰咕咕地小聲議論
“咋又來這麼些知青啊,還有三個是女娃娃,這能乾啥啊這。”
“可不止呢,你瞅那個多帶了一副眼珠子的小白臉,我爹死三天都沒那麼白,瘦的跟刀螂(螳螂)似的,我一隻手就能揪死他,還不如女娃娃哪。”
林信平的臉色漲的通紅,被劉永強按住:“算了算了,我們畢竟是外來的。”
“你懂啥,那叫眼鏡,文化人都這樣。”
“文化人,文化人不也得來我們農村討生活?我看還不如咱們哪。”
“你看那個女的還穿著皮鞋!乖乖,我這輩子還沒穿過呢。”
“哪兒呢哪兒呢,讓我看看。誒呦還真是,她咋想的啊,這麼好的鞋子踩地裡不心疼啊?”
聽到這,韓珍珍驕傲地抬起頭,活像隻驕傲的小天鵝。
“也許城裡人腦子有毛病吧,不然也不能來咱這啊。”
“誒你怎麼說話的……”
韓珍珍柳眉倒豎,劉永強用另一隻手把她一拉:“算了算了,讓他們說兩句也不會掉塊肉,剛剛不也還誇你了嗎。”
“喂喲,你看最邊上那閨女,長得老好看了。”
“誒,是好看,就長得妖裡妖氣的,像精怪。”
劉永強沒多的手,隻能眼睜睜看著宋軟嗖一下躥到他們身邊。
“嬸幾個誇我呢。”她笑吟吟的。
正高談闊論指點江山的幾位嬸子愣住了。
她們一向愛揪著人嘮嗑,尤愛看那些麵薄的小媳婦被臊得麵紅耳赤,等知青下鄉了,發現這些城裡的小年輕麵更薄反應更大,簡直像發現新大陸——幾乎是她們的日常娛樂活動了。
這是第一回,居然有人主動湊上來。
但畢竟這麼多年磨煉的臉皮底子在這,她們很快反應過來,一個門牙格外大的嬸子麵不改色率先回:“對啊,誇你長得俊呢。”
有人習慣性拆台:“徐大牙,你可真敢說啊。”
“你再叫我徐大牙?”大牙嬸子的門牙一下子收回去:“你彆逼我當著孩子麵削你啊。”
一圈人嘻嘻地笑。
大牙嬸子氣得翻了個白眼,懶理她們,轉頭找宋軟搭話:“你這孩子倒是敞亮,像咱東北人。”
“比那誰像。”剛才拆台的人又接話道。
周圍人一陣擠眉弄眼,齊齊笑了出來,連大牙嬸都跟著笑。
宋軟支著脖子:“誰啊誰啊?”
彆說,這種拉踩式誇人,雖然不道德,但是被誇得真爽啊。
她布靈靈一雙充滿求知欲的眼,簡直是最好的捧哏。
大牙嬸興致勃勃地給她科普:“大隊長的內侄子,還是個男娃嘞。不闖蕩,一見人就往後縮,這要是我孩兒啊,我都得愁死。”
或許這邊動靜有點大,台上的村支書往這邊看了一眼,重重咳了一聲。
“你瞅他這官樣。”徐大牙嘖了一聲,但到底是安靜了。
一會兒還是沒忍住,小聲道:“我下次給你指哈。”
這就是那個村支書啊。長得又黑又矮,但頭上鋥光瓦亮,僅剩的幾根頭發被他留長了撥到禿的那邊擋著,活像是水泥地上鋪了一條假草,呈“之”字型路線,起到聊勝於無的作用。
她還以為這個年代的人的頭發都多,原來禿頭是不分時代的啊。
似乎察覺到了她的目光,村支書再次朝這邊來。目光落在宋軟身上,小眼睛閃爍一下。
這個女知青長得真帶勁。
大隊長順著他的目光看到了在陽光下漂亮得像發光的宋軟,臉色微變。
他把手中的銅鍋一敲,打斷他的視線:“咱們安排今天的生產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