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每天安排生產任務不過隻是個形式,東風大隊的五個小隊是早就定好了的,該乾嘛大夥兒心中都有數,不過這不是新來了知青嘛。
知青本來就不如本村人能乾活,新來尤甚,也不知道城裡是怎麼養的,稻穀麥苗都分不清。
第一批知青來時他們沒經驗,想著都是大城市的知識分子呢,乾活這麼簡單的事還能不懂?於是直接放他們下地上工。
好家夥,那跟放了一群野豬進田沒啥區彆,把麥苗當野草鋤了先不說,挖地瓜多簡單的事啊,從地裡整個刨出來不就好了,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做到的,一鋤頭一個地精準將地瓜挖成兩半。
他們也知道這樣不對,隻好用棍子一點點刨,可這樣一來速度又慢了乾不完活兒,於是又換回鋤頭,然後又一挖半個地瓜一挖半個地瓜,一個個急得站在田埂上嗷嗷哭——那一天可真是焦頭爛額,地裡活都乾不完了還得哄這些小年輕。
於是村民們也長了教訓,新來的知青們先不急著正式乾活,得找人從鋤草用鋤頭的開始練,適應個一周,再正式加入各生產小隊。
但找誰來帶也有講究,帶著這麼一群完蛋玩意兒正常的生產任務肯定完不成,本來就村民們就不太喜歡這群知青,要像平時一樣按任務量算公分那肯定沒人乾。
於是大隊商量了一下,決定不論任務完成多少,帶人的一律按每天7個公分算。要知道一個婦女每天往死了乾也最多8個公分,現在帶一帶新知青就有7個,這和白撿的有什麼區彆?於是帶新知青又成了眾人,尤其是婦女們所爭搶的好活兒了。
最終,大牙嬸兒憑借著一張好嘴和潑辣的態度,從眾多爭奪者裡殺出重圍。
“來來來,新知青跟我走。”她眉開眼笑地走在前麵,新知青們相互看看,像一隊小雞崽似地跟了上去。
她走到最邊上的一塊地裡:“咱今天就是把這塊地的雜草薅乾淨,一人一壟地,四個公分。我先教你們咋分辨苗和草,可彆學之前那些知青似的,把苗當野草禍禍了。”
小雞崽們一邊聽著大牙嬸的小課堂,一邊看那一道長長的壟田,臉上露出絕望之色。
韓珍珍帶著哭腔:“這麼多啊。”
“哪裡多了?哪裡多了?”沉浸在教育城裡人樂趣裡徐大牙被打斷,麵露不悅之色,“這是頭幾天為了叫你們適應專門安排的清閒活,以後還有的你們乾的。”
韓珍珍聽著就覺得如遭雷劈,再看看腳上沾了黑泥的小皮鞋,癟癟嘴就要哭出來。
但徐大牙沒叫她的貓尿淌出來:“那個哭唧尿嚎的娃兒,過來,我先教你怎麼用鋤頭。”
韓珍珍的淚珠子被堵了回去,一抽一抽地跟了過來。
他們這批人隻分到一把鋤頭,而使鋤頭這事得上手,所以在徐大牙教韓珍珍的時候,其他人就在各自的那一壟地上先拔草。
宋軟帶上勞保手套就開拔。她以前也是拔過草的,又吃了強身健體丸現在精力充沛得能下五洋捉鱉,雖然有意識地裝生疏,但起碼不會像那些真生疏的把苗當草拔了。
“你這閨女不錯,慢是慢了點,拔得乾淨,也沒拔錯。”徐大牙齜著大牙溜達來,看著她拔完的地,滿意地點頭,“嬸兒沒看錯你。”
“都跟著學點兒啊。”她揚聲對著其他人說。
向紅英看看她,不服氣地一抿唇,埋頭就是酷酷一頓拔,田溝裡剛冒出頭的野草尖都被她薅了個乾淨。
兩位女同誌都這樣能乾,男生也不好意思被拉下,林信平繃著臉拔草,眼鏡因為汗水滑到鼻尖,他抬手一推,在臉上留下一道黑印。
隻有韓珍珍不熟練地拿著鋤頭,一點點撮。
徐大牙看記分員沒來,一翻身坐在田埂上,看這些小青年們薅草,自己悠哉悠哉地摘下草帽扇風:真舒坦哪,這種好事要能天天有就好了。
突然,田頭上響起了一聲歇斯底裡的尖叫,接著是一聲木棍敲肉的沉悶聲響,最後像是誰摔地上的聲音,
幾個知青猛地站了起來:“韓同誌!”
宋軟眼疾手快把活兒一丟,撲上去抱住韓珍珍:“珍珍哪,你咋了。”
嘿嘿嘿不用乾活啦。
韓珍珍頭上頂了個大包,又疼又累又委屈被人一安慰,這幾天的委屈混著眼淚,像那決了堤壩,洶湧而下。
這邊的動靜也吸引了其他地頭人的視線,大隊長沉著臉背著手走了過來。
徐大牙:……
“咋了咋了。”她連忙走了過來,看著頂了個大包在宋軟哭得快抽過去的韓珍珍,嚇得聲音都變了調,“這咋頭上長角了?”
離得最近的林信平斟酌了一下語言:“嗯,韓同誌可能有點累,就把鋤頭丟……放下了休息一會兒,沒想到突然冒出個蚯蚓嚇得往後一跳,結果正好踩到了鋤刃,鋤頭把手一下子彈起來敲到了頭。”
宋軟:……
徐大牙:……
以為發生什麼事趕來的大隊長:……
連韓珍珍的哭聲都停了那麼一瞬,把臉往宋軟懷裡埋了埋,像是爭口氣一樣,哭得更大聲了。
大隊長:他活了這麼老些年了,還是第一次看見用鋤頭把自己敲了的,就這還有臉哭?
但城裡來的嬌貴娃娃,能怎麼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