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歸荑刹那間升起一個荒誕的念頭,難道她露餡了?
不等她多想,裴璟終於肯發話。
“既如此,傅世子便陪孤在這裡走一走,順便考校你近日的功課。”
聽到不用下水,傅歸荑先是不敢相信,而後如蒙大赦將心吞回肚子裡,緊繃的皮肉慢慢放鬆,呼吸也變得平緩:“是,殿下。”
逃過一劫,她聲音都輕快不少,暗歎自己也太過草木皆兵。
考她功課倒是不打緊,她母親是南陵人,學習南陵禮法經史堪稱輕鬆,至少她從未因此受過責罰。
兩人站起身,一前一後圍著熱湯池邊走,裴璟在前頭問,傅歸荑跟在後麵小心答著。
繞了一圈又回水榭,裴璟問了最簡單的《南陵律》:“第三卷第一條所犯何罪?”
傅歸荑知道這是結束的信號,不由鬆了口氣,脫口而出:“此乃欺君之罪。”
她聽見一聲若有似無地輕笑,抬眼望去裴璟唇角微抿,神色淡漠,或許那聲笑是她的錯覺。
傅歸荑指尖微蜷,總覺得裴璟找她來不是為了考校功課。若是單單為這,沒必要給眾人一日休沐,在上書房一樣可以問,這些問題也並不是什麼機密之事。
兩人並肩臨水而立,水榭邊沒有圍欄,稍不注意一腳就能踩進熱池裡,氤氳霧氣看不清深度,她默默後退一步。
裴璟淡漠道:“傅世子都答對了,孤一下竟不知道還能賞你什麼?”
傅歸荑小心應對:“謝殿下抬愛,宮內一應物品俱全,考慮周到,臣不缺什麼。”
她忽然想到,近一個月裴璟去上書房的次數變得格外頻繁,每次都必會點她回話,若是答對了他會賞賜,前幾日還賞了她兩個麵容姣好的宮女。
傅歸荑陷入沉思,想到那兩個整日在她麵前搔首弄姿的美人,還有今日突如其來的湯泉恩賜,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
忽然她脖頸一涼,裴璟看了過來。
他的目光很奇怪,看得傅歸荑毛骨悚然,就好像黑暗中蟄伏的獵手,冷眼看著獵物自投羅網。
傅歸荑聳然一驚,下意識往最恐懼的方向去想,甚至覺得裴璟已經看穿她的秘密。
氣氛陡然陷入一種奇異的僵硬。
她指尖捏住衣角,微微垂下眼睫,心虛看向彆處。
倏地,裴璟發出一聲短促的輕笑:“孤看你還缺個妹夫。”
傅歸荑愣了一下,訥訥道:“小妹自幼體弱多病,常年纏綿於病榻,還是彆禍害人了。”
原來裴璟真正目的原來是聯姻。
傅歸荑心裡稍安,這倒是好解決,用病拖個一兩年不是問題。哪怕裴璟派人去查驗也不會出錯,畢竟她的“妹妹”從未出現在人前,誰也不知道長什麼樣。
忽地一道陰影投下,裴璟上前一步,語氣聽不出情緒:“你這也不缺,那也不要,這如何是好?”
他身形高大一點也不輸他們遊牧部族的男兒,走近時胸口的繡的祥雲如意紋清晰地印在傅歸荑眼前,刺目的明黃色讓她有種天然的畏懼。
傅歸荑本能地想往後退,可再退就是溫泉池,她退無可退。
頂著巨大的壓迫感,傅歸荑抬頭婉拒,不經意間瞟間裴璟嘴角的冷笑。
她在落水前聽到的最後一句是:“那孤就幫你治治恐水症,可好?”
傅歸荑還沒反應他話中之意,腰部驟然受力,一隻大掌猛地將她往前推,緊接著失重感席卷全身。
傅歸荑的手在空中亂抓,下意識想抓住個什麼東西,摸到一片衣角時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用力一扯。
“噗通”兩聲,傅歸荑和裴璟一前一後落水。
身體急速下墜,耳邊是空洞的水聲,胸口被什麼東西壓住悶得慌,腦子暈暈乎乎一片。
纏在胸口的束胸布吸了水後勒得她喘不過氣來,下意識想探入衣襟扯開,又在碰到脖子時生生縮了回去。
忽然,水裡有個重物壓下來,陌生的手臂碰到她的胸口時,傅歸荑本能地用腳踢開。
不能被碰到。
她迷迷糊糊地往下沉,那隻手不死心地跟過來,這一次它抓的是她的腰,五指有力,無法掙脫。
“嘩——”
水裡冒出兩個頭。
傅歸荑被裴璟半摟著腰帶到池壁邊緣,鼻腔裡灌了水,她不停地咳嗽著。
在水底的時候她很想暈過去,但她知道不可以,愣是強撐住一口氣保持清醒。
直到腳碰到池底,她才緩過神,用手抹了一把臉才艱難地睜開眼,入目是裴璟放大的臉。
他的頭發全濕了,水珠順著長睫落在棱角分明的臉頰上,又經流暢的下頜線沒入熱氣中。
他身上的大氅早已不翼而飛,濕透的圓領長衫緊密貼裹住他,勾勒出矯健有力的身形。
兩人貼得極近,裴璟喘著粗氣,胸膛劇烈起伏,幾乎快要貼到她的胸口。
傅歸荑嗆過水的喉嚨仿佛獵刀在刺,她不敢學裴璟大口呼吸,害怕吸滿水的束胸布無法遮擋胸前的綿軟,若是他再進一步……
傅歸荑的心止不住地狂跳,幾乎不敢往下想。
反倒是裴璟先開口:“看來傅世子當真怕水,嚇得臉都白了。”
傅歸荑撇開臉顫聲道:“是臣連累殿下了,請您恕罪。”
她根本不信裴璟推她入池是為了治她的“恐水症”,心頭一緊,猝然冒出不安的預感。
傅歸荑想掙脫裴璟箍在腰間的鐵臂,他身上的檀木香實在太濃,熱氣和香氣混雜在一起讓她幾乎窒息。
誰料她一動作,腰間的手緊了緊。
“傅世子,你的腰倒是比尋常女子的還細。”裴璟另一隻手撐在池壁上,整個人順勢壓過來,將她困於方寸之地,避無可避。
他微微低頭,炙熱的氣息落在她露出水麵上的脖頸處,激得皮膚一陣顫栗。
傅歸荑腹部和胸口極致收縮,這種時候決不能露怯,腰細並不能說明什麼,更何況她還有個殺手鐧。
她仰頭直麵迎上裴璟審視的目光:“我是早產的雙生子,自然比不得常人健碩。”
說完,稍微側過臉,露出些許落寞的神色,叫誰看了都不忍心再戳人傷疤。
裴璟凝視她,意味深長道:“孤很好奇,你與你的胞妹,是不是長得很像?”
傅歸荑腦子嗡地炸開了花,脖頸觸到裴璟鼻息的那片肌膚驟然凍成冰,冷得她五臟六腑僵成一團。
電光火石之間,想通了所有關竅。
裴璟對她的身份起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