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薑纓垂首應了一聲,然而風聲呼嘯,他再未聽到什麼彆的動靜,他一下抬起頭來,滿目是雪野茫茫,鵝毛似的雪花一片片輕盈落下,這一片無暇的白裡,不知何時已不見那黑衣少年的身影。
——
從客棧出來後,商絨便一心想著先離開鎮上,而她來時匆匆,被折竹帶到客棧時她也沒細看四周,如今又戴著一張蠟黃滄桑的麵具,也不敢貿然詢問陌生人,生怕暴露自己與這張“臉皮”不符的聲線。
她隻得憑著模糊記憶,鑽了幾條巷子,來回走了幾條街,才找準了鎮口的方向,鎮口人來人往,還有老翁執帚掃雪,摩擦地麵的聲音一陣一陣。
商絨氣喘籲籲,風吹起她沾滿泥點的裙袂,她朝前幾步卻又驀地停下,她明顯感覺到臉上那張薄薄的麵具有些異樣,臉頰處似乎幾處失了粘性,她隻伸手一摸,便觸摸到麵具微鼓起來的小包。
與此同時,她聽到了整齊劃一的腳步聲。
盔甲碰撞著發出的清晰聲響令她尤為警醒,她摸著臉龐抬頭一看,便見不遠處有一隊官兵正朝她這個方向而來。
領頭的有兩人騎馬,其中有一青年身著常服,眉目清峻,商絨一看清他的那張臉,便覺渾身的血液幾乎都冷透。
她慌張不已,當下轉身就跑。
忽然間,
一隻手準確地攥住了她的手腕,商絨慌忙抬頭之際,她已被此人從熱鬨的街市拽入窄小的深巷。
青年在馬上睇視人群,他的神情始終沉穩嚴肅,他身邊身著盔甲的男人身形魁梧,一副倦容:“賀千戶,裕嶺鎮與南州城如此接近,那些人隻怕不會在此落腳。”
青年手握韁繩,騎馬朝前,道:“事關公主,不能草率。”
街上百姓一見兵馬便自行退至道路兩旁,人聲翻沸之下,馬蹄聲漸近,根本無人注意潮濕的,昏暗的窄巷深處。
“折竹?”
在被兩邊高高的屋簷遮擋的,光線晦暗的巷角,商絨背靠青磚牆,仰頭望著麵前這個麵容蒼白,無遮無掩的少年。
“忘了提醒你,這東西若是見了水,就會很快脫落。”
他的眼睛一彎,臥蠶上的那顆細微的小痣也隨之生動漂亮許多,“所以之後你再粘上它,就得忍著不許哭。”
街上熱鬨的聲音離她還是很近,馬蹄的聲音也越來越清晰,他的手指輕觸她的鬢邊時,商絨的睫毛輕輕地抖動一下,她本能地瑟縮一下,可後背抵著磚牆,她避無可避。
她屏住呼吸的刹那,他已輕輕鬆鬆地捏住那麵具的邊緣將其取下來,少年站直身體,隨意地側過臉瞥了一眼巷口。
騎馬的青年目不斜視,匆匆而過。
折竹回過頭來,忽然問她,“你是逃犯?”
商絨卻盯著他,抿唇不言。
“你若真是逃犯也沒什麼關係,”那麵具已無法再用,折竹將它隨手塞入她身後的磚縫裡,再對上她警惕的目光,他輕聲嗤笑,“我並不缺你那點懸賞的錢。”
商絨仍不說話,心裡卻在想,他若真不缺錢,又為何要用她的金蝴蝶買下山中的那座小院。
可他卻像是洞悉了她在想什麼似的,幾乎是同一時間,他從懷中取出一樣東西來,商絨隨即一怔。
少年的指節白皙又修長,那支金蝴蝶簪在他手中顫顫欲飛,在商絨愣神的這一瞬,他漫不經心的目光落在她被布巾胡亂纏裹起來的淩亂發髻上,隨後抬手將那支金蝴蝶簪入她發間,“現在告訴我,是或不是?”
商絨回神,她迎上他那雙沉靜的眼睛。
手指一點點蜷縮起來,巷外的街上再沒有官兵的聲音,她忽然垂下眼簾,片刻後,她小聲說,“是。”
折竹聞言,眼睛的弧度更彎。
商絨沒抬頭,卻聽他說:“想不想我幫你擺脫他們的追捕?”
這一瞬,她看向他。
縱然她什麼都還沒說,少年卻仿佛已經猜中她心內的幾分意動,他雋秀的眉眼乾淨而純粹,聲線淡薄:
“那就跟著我玩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