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醒了,天朗氣清,惠風和暢。
鴻鈞並不抬首,隻信手從袖中取出造化玉碟放在桌上。天道猛然睜開眼眸,驚怒的聲音劃破蒼茫的寂靜:“鴻鈞——”
通天忽而回神,垂下眸來,提著劍慢慢地走來,又指著玉碟認真地對鴻鈞道:“師尊,這玩意還有用嗎?”
天道:“??”
天道:“上清通天你什麼意思?”
鴻鈞含笑搖頭:“洪荒將亡,受洪荒供養而生的天道,又能有什麼用處?”
通天點了點頭表示理解:“怪不得近來覺得身心愈發鬆快起來。”
鴻鈞輕輕品了一口茶,慢悠悠道:“為師以為你之前同我胡攪蠻纏的時候,就已經知道天道對我們構不成威脅了。”
通天眨了眨眼:“可我胡攪蠻纏的次數太多,師尊說的又是哪一次?”
鴻鈞微微挑起眉梢,深邃的眸中映入通天清雋如畫的眉眼,心上忽而泛起幾分無奈:“也是。”
“通天。”他忽而喚了少年一聲。
通天抬眸看他,眸光清朗如初:“師尊?”
道祖拂一拂衣袖,輕歎一聲:“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通天一笑:“好啊。”
天道茫然地抬起頭,看著忽而靠近的少年聖人。
祂本能地預感到了危機:“你,你想對本座做些什麼?!”
通天垂眸瞧祂,心平氣和:“你猜?”
天道:“上清通天!”
通天就這麼平靜地鬆開了手,看著那塊束縛著天道意誌的玉碟自混沌墜下,被歡呼雀躍的惡念齊齊吞沒,又輕輕彎起了眼眸。
你看,既然大家都死了。
也請你去死一死吧。
魂魄被封神台帶走的截教弟子們還留了一條命,死在萬仙陣前的百萬金仙呢?
灰灰也。
通天向著這片天地傾倒下最後一杯酒,又頹然醉倒在梨花懷中。
清風朗月之中,梨花似雪紛然。
他伏在鴻鈞膝上,聲音中透著隱約的茫然:“師尊,倘若我當初在紫霄宮求道的時候再努力一點,是不是就不需要再等待這麼久?”
鴻鈞垂眸看他,眼眸深邃似潭水,輕輕撫過他的發:“不一定。”
“也是,天命如此嘛。”通天很是想得開。
他又仰起頭,扯了扯鴻鈞的袖子,直將這高坐蒲團的道祖也重新拉入滾滾紅塵之中,讓他不得不親自垂下眼來,感受他的喜怒哀樂,悲歡離合。
“師尊,我的遺憾怕是今生難了了。不知師尊您,可還有什麼心願不曾?”
鴻鈞輕歎,俯身抱住他徒弟,靜默了許久:“通天,若有來生,你做個人吧。”
通天抬頭凝視著他,眼眸裡似有些微的困惑,半晌之後,他點了點頭,乾脆地應了一聲:“好啊。”
他又笑著朝鴻鈞道:“不過師尊啊,弟子本體是隻清氣團子來著。讓氣團子做人可太難了。不如來生,我就做個好團子吧。”
鴻鈞垂眸看他,麵上神情是通天看不懂的紛繁複雜、似悲未悲。他瞧了通天許久,掩下一片清寂的眼眸:
“好。”
聖人終於心滿意足,在他身旁沉沉睡去。
在無邊的黑暗吞噬紫霄之前,鴻鈞也閉上了眼。
上清通天的遺憾此生未儘,鴻鈞道祖的呢?
紫霄宮中的這場梨花雪,終是下到了洪荒的儘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