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不堪回首,又何須回首?
看那碧遊宮荒涼於滄海之間,看那經年的雨絲劈裡啪啦地打在蓬萊仙島的崖石之上,再看那在風雨中斑駁的古舊台階。
一級,又一級,長滿了青苔綠斑。
“截教,截教,是截?還是劫?”
通天盯著頭頂的琉璃燈盞瞧了許久,又懶散地闔上眼。魂魄超脫身軀而去,再做一場隔世的大夢。
玉虛宮外。
元始靜默地等待,肩頭落了一層薄薄的雪花。
老子執著拂塵而來,白發披肩,周身氣儀淡然。他瞧了瞧元始:“怎麼不在簷下避雪?”
元始回眸看他,又望向那座在夜色中沉默的宮闕:“大兄,我想不明白。”
他頓了一頓,仍是把那份微妙的感覺道出:“通天他......是不是討厭我們?”
他下意識想把通天拽離岩石的那個瞬息,鐘靈毓秀的少年抬眸看他,神情仿佛詫異了一瞬,又轉回諸事無關的淡漠。
他心頭卻倏忽冰涼一片,仿佛有莫測的惡意加諸其上,濃烈至極,又轉瞬即逝,隻餘下一陣心悸之感。
元始闔上眼,指尖觸上心口位置,眸底驟然冰冷。
老子微微一歎,施了個法術,替他拂去肩頭的落雪:“元始,這隻是你的感覺。”
元始定定地看來:“可是大兄,三清之間的聯係何等緊密,在我等還未化形之前,便足以通過感知了解對方的心情。”
元始:“我不相信這隻是我的感覺。通天化形的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麼?”
老子搖了搖頭:“什麼都沒有。”
元始抬起眼。
老子:“他欲向大道起誓,受天譴考驗,以此向我證明:當時什麼也沒有發生。”
元始沉下了眸,一字一頓:“那麼,當時就一定發生了什麼。”
他看著宮闕冰冷的大門,手指觸碰著玉石寂寞的溫度,忍不住想要推開它。
老子凝視著他:“元始,你有把握問出真相嗎?”
元始側首看他,眼底波瀾不起:“難不成,兄長便坐視他一直保持著這般模樣?”
老子:“你打算關他半載禁閉,既然如此,便等他半載吧。”
元始:“半載之後,一切都會回到正軌嗎?兄友弟恭,團結友愛?”
老子沉沉一歎:“也許。”
老子:“至少此時此刻,你我無法問出答案。”
元始輕嘲一笑,語氣微寒,如同浸透在霜雪之中:“那愚弟就等上這半載。”看半載之後的光景,是何模樣。
他收回了手。
*
光陰匆匆,流逝如水,轉眼之間,通天便踏出了玉虛宮。往日寂然無聲的昆侖山,也正式迎來了它的第三位主人。
元始默不作聲地看著他含笑的模樣,眉眼隱約舒展幾分。
拋開化形時的小插曲,一切都是如此的和諧美好。
天地開闊,山川邈邈,昆侖山上是難得的靜謐與安寧。洪荒初生時充沛的靈氣拂過大地,萬千的生靈在長夜裡孕育。它們將逐漸遍布整個大陸,在日月精華的哺育中萌發靈智。
便是眼下,天上掠過的白鶴,地上一挖一窩的兔子,生機勃勃,鮮美動人,燒烤起來的滋味也是相當不錯。
等會兒......燒烤?
元始難以置信地按住自己的心口,手指顫抖不已,望著一襲青衣懶散地躺在草叢上的少年。
嗯,照舊不帶蓮冠,長發以紅繩隨意束起。見他瞧過來又騰得一下站起,撈起烤兔子就跑。
“通天你給我站住!”
少年嗷嗚一口凶殘地咬掉了兔子的腿,逃離現場的速度快到飛起,又懶散著一雙眼眸,朝著元始揮揮手:“再見啊兄長。”
那架勢,那模樣,要多欠揍就有多欠揍。
在天池邊垂釣的老子輕輕歎上一聲,看著湖水中剛剛上鉤又迅速被驚走的一尾紅魚:“......三弟。”
通天飛快地從他身旁經過,瞥了一眼碧色的湖水,眉眼微微挑起,隨手朝水中一招,忽有數十條遊魚紛至遝來,簇擁到他身前。
他暫且駐足在此,伸手掰下點兔子肉喂它們。
老子瞧了瞧通天,又看了看魚:“它們的食譜上有這個?”
通天眼都不抬一下:“啊,對啊。畢竟是我養的魚嘛,當然是我吃什麼,它們就吃什麼。”
老子:“......”
一時竟不知道是該吐槽弟弟和魚吃一樣的東西,還是他居然用這些喂魚並且沒把魚喂死。
太難了,兄長他太難了。
後麵的元始磨刀霍霍,前頭的通天動若脫兔。
老子重重地歎氣,一放鬆,手中的釣竿刷得一下就被群魚拽入水中。它們歡喜地咬下釣鉤上的餌食,又甩著尾巴追著通天的腳步而去。
於是,繞著整個昆侖天池,開始了一場前無古人,後有來者的大逃殺。熱鬨得整座昆侖山的生靈都偷偷探出眼瞧。
“加油加油!”
“要抓到了快要抓到了,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