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世未見,不知吾徒,是否安好?”
長風掠過山河萬裡,仿佛能聽見風雪簌簌的聲響。少年抬眸朝著鴻鈞望來,莞然一笑,眸光熠熠。
他同樣避開了老子和元始的目光,側首低語,近乎耳鬢廝磨:“既見君子,雲胡不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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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之後,三清暫且在不周山住了下來,等待淨世青蓮徹底成熟。
屋舍小築,竹林蔥蘢。老子於室內守著丹爐,修心問道。元始則尋了一座山頭修煉起法術玄通。通天每日早早地提了劍出門,踩過雪地裡微微掩下的枯枝,腳步輕快得如同林間小鹿。
鴻鈞常常外出,又時不時地留在不周仔細教導他們三人。於修行一道上,作為未來的玄門之祖,號稱“大道之顯化”的他,無疑能給仍舊處在摸索狀態的三清提供不少的幫助,就算是已經在這條路上走過一回的通天,亦是如此。
畢竟,此道無窮無儘,豈能斷定自己已至儘頭,見儘頭而望儘頭,每一日都是新的開始。
朦朧的細雨自屋簷滴落,少年一襲單薄青衫,於雨中練劍。
劍光如瀑,扯開天地間恍若永不止息的雨幕,雨水被迫停滯在半空,折射著琉璃般剔透的光芒。
山川雲海,長空如碧,劍氣劃破雲霄,驚起飛鳥無數。
鴻鈞從石階上踏過,遠遠望著浩浩劍意穿雲破曉,殺氣凜然出塵,直逼他麵目而來,不覺輕笑一聲,衣袂輕拂,反手截取一枝樹枝迎上。
通天揚眸瞧去,眸光清透如水,不躲不避,劍招一轉,其勢更添三分。
論劍,論道,亦,論心。
自天地墜下的雨水忽而倒灌而去,靈氣紛然,喧囂一時。不周山隱隱發出幾道沉悶的低鳴,探出頭來凝視著此間的動靜。
劍意碰撞,道心相擊。
九萬裡長風低垂而過,掀起漫天煙塵,少年一劍可定乾坤,斬日月!
不知多少個瞬息過去,樹枝抵上通天的頸項,逼出一道淡淡的血痕。他微微仰起首,喉結滾動了一下,明澈的眸底清晰地倒映出鴻鈞的身影,忽而揚起唇笑。
鴻鈞挑了挑眉,看著那枝顫顫巍巍的樹枝於頃刻之間化為齏粉,他好好的衣袖裂開了一道狹長的口子,眼看是不成樣了。
罪魁禍首鬆開劍柄,一臉單純無害地拽上他另一半尚且完好的衣袖,一本正經地同他撒嬌道:“師尊好生厲害,弟子甘拜下風。”
鴻鈞搖了搖頭,抬指彈上少年腦殼,看著他捂著額頭委屈地退後,方甩了甩衣袖,無奈地開口:“怎麼還是這麼喜歡撒嬌?”
通天眨了眨眼,拖長音調:“師尊不喜歡嗎?若是師尊不喜歡,那......”
“弟子就更要撒嬌了呀。”
鴻鈞:他就知道。
師尊歎了一口氣,耐心地哄他:“喜歡,無論通天怎麼樣,為師都喜歡。”
他席地而坐,又伸手招呼少年過來,抬起掌心運起法力,替他慢慢化開身上被樹枝擊中造成的淤青。微涼的指尖流動著純粹的靈光,透著星星點點的暖意,一寸一寸,不緊不慢地抹開傷處。
通天懶懶散散地伏在他膝上,先前束好的長發亂了一縷,被他握在手中把玩。又時不時地抬起首,望著他師尊凝眸專注的模樣。
好像和前世沒有什麼不一樣。
總歸有師尊在,不管怎麼樣都會安下心來的。
紫衣白發的道祖闔眸輕歎,近乎縱容地望著他的弟子,他最小的,也最讓人心疼的弟子。
前世今生一說,本是虛妄之言,卻真真切切在他麵前呈現。於他,自是毫無妨礙,至多不過將昔日之路再走一遍。
對通天呢?
再經曆幾般故友離散,兄弟相殘,眾叛親離之景?亦或是,逆天改命,走上另一條萬劫不複的道路。
他如何舍得,這般眼睜睜地看著他在天命下孤身掙紮。
“師尊在想什麼?”
鴻鈞垂眸:“在想你。”
通天微微抬眸,仍是笑意盈盈:“想我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