滂沱的大雨淹沒了山野,天地皆是一片白茫茫的色調。
往日裡常常出沒的異獸們,早已躲藏在洞穴之中互相抱團取暖,風雨中搖曳不息的白色小花,亦瑟瑟發抖地蜷縮在樹木的枝椏之下。
幾乎沒有生靈仍在山路上行走。
幾,乎。
淋漓的雨聲中,似有微重的腳步聲踏過葳蕤草木,碾碎枯枝敗葉,尋找著一個能夠短暫休憩的地方。
那聲響驚動了陷入休眠的花朵,它試探著探出頭來,在風雨的掩映之下,露出與之並不十分相配的猙獰利齒,緩慢又緩慢地接近著來人,直至避無可避的距離,方以迅捷無比的速度俯衝而下。
“噗嗤”。
一顆頭顱滾落了下來。
是花的頭顱。
風雨聲忽而大作,隱隱傳入乾燥寧靜的洞穴之內。小鬆鼠不安地動了動尾巴,吱吱地叫了兩聲,仰首望著低頭書寫著什麼的少年。
夜明珠柔和的光芒拂過烏發,映出半張清絕的容顏,他凝視著玉簡,一筆一劃往上刻著傳承裡的混沌神文,偶爾輕蹙眉梢,支著下頜,露出一雙溫柔含笑的眼眸。
仙靈之氣氤氳在周身,雲袍廣袖曳地三分,襯得他如同傳說神話裡,高坐雲端不沾俗世的神靈。
當真是,美人啊。
這是羅睺心中浮現的第一個念頭。
在看到來人的瞬息,小鬆鼠驚慌失措地跳起,刷的一下跳入少年懷中,打斷了他的動作。
他也仿佛是剛剛察覺有不速之客一般,訝異地回轉過身來。
隻一眼。
天地生輝。
羅睺靜了一瞬,微微眯起了眼眸,似乎是想避開那過於奪目的風華,又悄無聲息地握上了弑神槍的槍身。
卻見少年倏地彎起眼眸,抱著鬆鼠,露出一個分外乾淨明亮的笑容:“道友也是來這裡躲雨嗎?”
“貧道上清通天,不知能否知曉道友名姓?”
拔出幾分的弑神槍停在了半空,又被若無其事地放了回去。羅睺垂眸望著毫無戒心的美人,忽而露出一個笑來:“在下計都,想請求此間主人給予一二避雨之地,待雨過天晴,即刻離開。”
“計,都。”
通天念了一遍這個名字,懷中的小鬆鼠也跟著乖巧地吱吱兩聲。
他抿了抿唇,頗帶些不好意思地解釋道:“我不過是比道友提前幾步找到這處洞穴罷了,算不得此間主人,計都道友自便即可。”
嘖,這麼傻的嗎?
鴻鈞居然放心他一個人出來?就算鴻鈞同意,天道也肯?
羅睺摸了摸下巴,神情倏忽冷淡下來,又不覺露出個頗有興致的笑容:可這方圓數千裡之間,他可是半分都沒覺察到那位未來道祖的氣息啊。
這麼說來,這是一隻不請自來的上清?
啊,居然是一隻自投羅網的魔祖,師尊掐算的水平真不錯啊。
青衣少年眨了眨眼,神情好奇地看去,悄悄替懷中整隻鬆鼠都不好了的小鬆鼠順著毛。鬆鼠它左看右看,堅強地吱了一聲,就地往通天懷中一躺,安詳地閉上了眼。
沒救了,等死吧。
通天被它的舉動一逗,不覺彎了彎唇角,笑得愈發動人。羅睺回神望來,又被十足地晃了下眼,慢慢露出一副深沉的神情。
他真好看,好想搞事!
美人如玉,不如作死!
橫批:搞!搞他娘的!
趁著鴻鈞不在先把上清騙走,回頭天道問起就說自己什麼都不知道,如果美人願意入魔那他的魔道!後繼有人!前途無量!
不過等會兒,美人他為何會孤身一人在這裡啊?
羅睺垂了垂眸,定睛看著桌案上一卷玉簡,眼眸微微眯起,露出幾分涼薄之色。俊美冰冷的容顏上閃過幾般思慮,若有所思地看向通天。
少年的目光仍然留在他心愛的小鬆鼠上,一臉寵(心)溺(疼)地抱著孩子,生怕孩子順從自己的生理反應,跳上去就給羅睺一爪子。
那樣的話,就隻能打他一頓,把他上交給師尊了誒。不好不好,這可是他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工具人啊。
雙方心懷鬼胎的情況下,場麵當真是分外友善,格外美好,放在後世足以被稱為建設和諧社會、大同之世的標杆。
羅睺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水平,是經過專業認證的,畢竟是能與鴻鈞這位道祖齊名的魔祖,一力創下魔教,扛起魔道大旗。自他立下證道誓言之後,萬千修士不可言說的夢中,多了“心魔劫”這一聞者傷心聽者落淚的劫數。
而上清呢?
此時此刻宛如風中搖曳的一朵楚楚可憐的小青蓮,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恰似水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