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落山前,終於抵達禪光寺。
寺廟規模巨大,從正南門而入,可見中心九重木塔,有鐘樓,經樓左右對峙,以回廊環繞,圍成數十院落,隨山高低起伏坐落。
金色霞光灑在殿前,更添一分莊嚴穆肅。
“阿彌陀佛,二位施主裡邊請。”
引路小僧雙手合十,將他們帶至佛堂內,輕柔地點了一炷香。
嫋嫋煙霧下,竇綠瓊淨手之後,誠惶誠恐地跟著衛玠拜了拜。
縱使她來之前千般不喜佛寺,卻也始終心懷恭敬之意,生怕唐突了佛祖。
敬香之後,那小僧又帶他們參觀殿宇。
衛玠:“師父如何稱呼?”
小僧:“貧僧法號法糧,施主喚我法糧即可。”
竇綠瓊見二人攀談起來,插不上嘴,遂眼神打轉,四處參觀。
一路多灑掃僧人,又見石板牆壁上,常有題字。有些字竇綠瓊認不得,便揀那些簡單的念。
正是:
先事徘徊,後事懊恨,曰縈思。
遊心千裡,岐慮百端,曰浮思。
事無可疑,當斷不斷,曰惑思。
無可奈何,當罷不罷,曰徒思*。
字是認得了,竇綠瓊卻不解其中意思,於是她眼睛落在一小僧上,走過去問:“小師父,你能不能告訴我,那牆上說的話是什麼意思啊?”
那小僧聞聲抬起臉,卻是把竇綠瓊嚇了一跳。
隻見他唇角青紫,眼睛腫大像核桃,麵容頹靡沮喪,隻是方才隻顧低頭掃地,叫人看不分明。
“小師父,你怎麼了?”竇綠瓊目露關切,聲音焦焦的。
那小僧同她一般高,轉過身去,抬袖默了默眼淚,緘默不語。
竇綠瓊不肯放棄,又繞到他麵前,“小師父,你告訴我吧,是不是被人欺負了?說不定我還能幫幫你。”
又問了他許久,那小僧才開口道:
“沒人欺負我。隻是我在佛寺剃度為僧,每日飯食住所皆有保障,卻是苦了我那在凡塵的哥哥,為給老母治病欠了人的錢,還不上,時常遭打。”
“前些日子我偷偷見他,與了他兩個饅頭,一碗粥飯,被追債的看見了,連我也打了一拳。”
說罷又哭了,抽抽噎噎從袖中拿起幾遝黃麻紙,折疊好後,求她。
“施主,我在這裡輕易出不去,你若誠心要幫我,就請把這封信放到寺廟正門外一裡遠的真曆亭下,用一抔黃土壓著,我哥哥見了,便會將信交予我老母,以解她思兒之苦了。”
竇綠瓊想了想,連聲應下,怕人看見,便將那黃紙袖在衣服裡。
那小僧又說:“施主,還請你千萬不要將此事告訴旁人,否則小僧恐要被逐出寺門。”
竇綠瓊承諾,擲地有聲:“你放心吧。”
她竇綠瓊雖不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俠女,卻也惟善是圖,安老懷少。
思想間,突然聽見不遠處傳來衛玠的聲音,那小僧忙彎著腰扭頭離開了。
—
竇綠瓊找過去時,就見衛玠背著手,凝眉欲怒。
“不過才一會兒,你跑哪去了?”
竇綠瓊委屈,明明是你先撇下我,不理我,連我走遠了也不知道。
好在法糧及時出來解圍:“施主,天色已晚,貧僧已經為二位準備好了廂房。”
禪光寺的男客和女客是分開居住的,即使夫妻也不例外。
“煩請帶路。”
衛玠說完,回頭看竇綠瓊,叮囑道:“跟著師父走,彆丟了。”
話畢,另一位僧人上前,對竇綠瓊說道:“女施主請跟我來。”
竇綠瓊還想著答應那哭泣小僧的事,不去理那無端凶巴巴的衛玠,於是也快步跟去院落。
一路上溪水潺潺,山光草色臻佳。
寮房,一眾婢女已經等候在此。
辭彆師父,竇綠瓊關上房門,見抱香,攏雪拿著撣子在收拾各個角落,在凳子上坐了會,見她們沒注意自己,便借口說要出去解手。
方才師父已為她指了路,於是竇綠瓊很快找到了位置,她循著小門趁人不注意時溜出去,往來時的亭子處跑。
她方向感不錯,很快看見牌匾上“真曆亭”三個大字。
竇綠瓊擦了擦額角的汗,按著小僧的要求找了個隱蔽的位置,從地上挖了幾捧土,灑在黃麻紙上,將其壓得紮紮實實。
大功告成,好事一樁。
竇綠瓊拍拍臟手,正要打道回府,突然間想到了什麼,又從發間取下一根金簪,藏進土裡。
希望這簪子能讓他哥哥賣些錢,把債還上,這樣便不用受打了。
她再次風風火火地跑了回去。
......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狂風刮過,卷起黃麻紙邊角,露出內裡半張刻畫詳細的寺廟地形圖。
不過,風很快平息下去,端倪不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