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聲響徹,一聲霹靂,雨點大作。
竇綠瓊看完書便伏在木桌上打瞌睡,忽地被一陣窗戶響聲驚醒,她站起來揉揉眼睛,去把那窗戶合攏。
可才至窗前,她便愣住了。隻見窗外牆頭,碧蘚之上,刮刮雜雜升起火把,不多時便被澆滅了。
好大的雨。
還沒等她細想明白那火把的來處,院內突然傳來一陣打殺聲,刀槍砰擊房門牆壁,間夾著哭泣求饒,還有男子粗重渾厚的嗓音。
“娘子!”
抱香和攏雪開門進來,將門閂插得緊緊的,一臉驚懼色。
抱香:“是山匪!此刻正在外麵劫掠財物,娘子快躲起來,這裡有我們。”
攏雪被嚇得不輕,縮了身體瑟瑟發抖,六神無主,“咱們怎麼辦啊?那些人快搜到這兒來了。”
竇綠瓊微張著嘴,急忙問道:“擷月姐姐呢?”
“不知道去哪了。”
抱香顧不得那麼多了,將竇綠瓊推到屏風後,要去扒她衣裳。
“待會他們來問,就說我是小姐你是丫鬟,聽到沒有?把釵環首飾都卸下來,全都給了他們以求保全性命。”
她轉頭又對攏雪說:“還愣著乾什麼?去把值錢的東西都拿出來!”
竇綠瓊罔知所措,心裡一團亂麻,她從來沒應對過這樣的場麵。
陣勢這樣大的土匪,闖進香客的院子,隻是為了劫財嗎?那些僧人和尚呢?
山勢險峻,佛寺偌大,她們對地勢又不熟悉,逃是逃不出去的。
再次回神時,她下意識扯住了那雙手,直直看著抱香,“不行。”
“既然他們隻要錢財,我們互換衣服乾什麼?”
奔走踹門聲漸漸逼近,抱香急了,“若他們要劫了你呢?”
“那我又怎能讓你替我去?”竇綠瓊反問。
她把衣服重新穿戴好,打起精神,將兩盞燭台各自交到兩人手裡,又將所有首飾同一些衣服堆在一起。
擷月姐姐不在,她便要擔起事來,不能總縮在人的羽翼之下尋求保護。
做好這一切,她去將門閂打開了。
“砰。”
門被一腳踹開,一夥人蜂擁著闖了進來。
饒是做好了心理準備,三人也不免被嚇一跳。
隻見為首的人高馬大,麵寬耳方,胡髯滿麵,氣質猶如茹毛飲血的儈子手,身後跟著四五人,同樣凶神惡煞。
“謔!大當家你看,這地上的金銀首飾,一看就是值錢的東西,夠我們兄弟吃喝半年了。”
那嘍囉眼睛發熱,讓人把東西裝起來。
“屋裡還有什麼值錢東西,統統交出來!”後麵一人提著布袋走出來,惡聲惡氣。
竇綠瓊退後一步:“都、都在這裡了。”
為首那人想必就是大當家了,隻見他手提長刀,目光在三人身上掃了一圈,最終落在中間的竇綠瓊身上。
“你就是那揚州首富的獨女?”
竇綠瓊咽了咽口水,點頭稱是。
難道是衝著爹爹的錢財來的?
大當家接過那布袋裡的東西,笑,“果然都是好東西。”
“我們今日來,隻為求財,不傷性命。”
見竇綠瓊如此識相,大當家想起那人吩咐的話,隻要找到東西就走,在衛二娘子房裡多呆一會,但絕不能傷她分毫。
說罷,大當家正準備帶人去下一間房,視線卻突然掃過竇綠瓊背在後麵的雙手,厲聲道:“後麵是什麼?拿出來。”
竇綠瓊一哆嗦,心道不好,隻得乖乖將手上金鎖拿了出來。
“你還敢藏東西!”身旁嘍囉一怒,說著正要上前給她一個耳刮子,卻被大當家淩厲的視線製止,悻悻地退回去。
“扔過來。”
“大當家,並非我不願意給你,但這是母親在世時留給我的遺物,求您讓我留下它吧。”
竇綠瓊急忙說,端的是可憐兮兮,見這大當家似乎還好說話,恨不得使勁渾身解數讓他對自己這個不知事的小兒心生憐憫。
還怕他不應,雙手合十向他彎腰作揖。
卻說這大當家,雖然常年占山為王,殺人越貨,可還是個大孝子,寨中尚有一老母親,聽後已是想放過她。可想起自己收到的命令,他猶豫了,若拿了其他錢財,放著這一看就價值不菲的金鎖不要,恐惹了疑心。
於是,他沉吟片刻,舉起長刀直指竇綠瓊脖頸,僅一寸之遙。
“我再說一遍,交出來。”
“轟——”
驚雷再起,周遭霎時亮如白晝,照亮了那夥土匪刀疤遍布的嘴臉,直叫人心發顫。
兩個丫鬟齊齊跪下,已是哭了出來,“求大人不要傷了我家娘子性命!”
頃刻間,天地倏爾回歸一片黑暗,隻剩下烈風襲擊窗牖之聲,與傾盆大雨砸在石板上的響聲。
那兩盞燭台驟然被風吹滅。
黑洞洞的,誰也看不見誰。
感受到咫尺遠近的刀尖,竇綠瓊不住加快呼吸,她強抑戰栗,不怕的,不怕的。
爹爹常說,我們瓊瓊是有一股虎氣在的。
天神會保佑我,娘親在世也會保佑我。
七爺、八爺也斷不會叫我慘死在刀下,索我冤魂。有辦法的。
......
她抬起頭:“大當家可曾聽過八爺範無咎打虎故事?”
大當家倒是知道這黑無常,卻大字不識一個也。
“世有吃人虎,為害四方。不要說上天,就是連地府也看不過去,讓黑無常大人降生到凡人身上,借其身軀,為民除害。你做這樣的事,就不怕遭到報應嗎?”
大當家嗤笑一聲,“我從不信什麼陰司報應。你少廢話,想活命,就把金鎖交出來。”
其他人笑作一團。
“我說小娘子,你嚇唬誰呢?我們當土匪的,有幾個信報應?要怕下十八層地獄,兄弟幾個今天就不會站在這裡。”
竇綠瓊手覆在金鎖邊緣,微微顫動著。這是她戴了十五年的金鎖,娘親留給她唯一的東西。
不到生死關頭,她絕不願意輕易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