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兩個月,我一次都沒去圖書館,但安迪的講義卻被我從頭到尾的看了無數遍。
人是一種很奇怪的生物,他們總是能在很快的時間裡對自己所擁有的東西習以為常並覺得理所應當,不管那東西是幸福,名譽,權利,還是愛情和財富。而在失去他們的時候,人們又會難過,會追憶,會驚覺曾經美好的短暫並追悔莫及,甚至去無力的搜尋所有與之相關的東西,來感受哪怕最細微的曾經的氣息。
當然,我絕不承認自己會做這種愚蠢的事情。翻看講義隻是因為那本書寫的實在是太好了,是量身為我訂製的淺顯易懂,安迪甚至在一些章節末引用了些許案例,讓我不至於在看書時完全遵循作者的思維路徑,而是擁有自己的思考。
書店的書雖然不是攢錢中的人所能購買,於是我被迫成了俄亥俄州的克裡夫蘭公共圖書館的常客。和監獄圖書館不同的是,克裡夫蘭公共圖書館裡的書浩渺如煙海,不再拘泥於經濟,宗教和一些淺顯的寓言故事。我本可以去閱讀一些文學類作品,但腳步卻已下意識走到了經濟類專著麵前。
“……”於是我隻能自我唾棄著從書架上摸下安迪曾經提到過的David Ricardo的《政治經濟學與賦稅原理》,和Walras的《純粹經濟學要義》一起抱在懷裡,帶回那座鐵牢籠似的監獄。
或許是我今天回來的太早,犯人們還在放風,以至於牢房裡空無一人。看守在那兒的是我的老熟人理查·高亞,他在百無聊賴的用撲克搭紙牌塔,鑒於牢房裡沒有哪怕半個犯人,我找他要到牢房電力係統停用時的備用鑰匙簡直輕而易舉。
“你是要去找羅伯特·艾倫·科特藏起來的錢幣[1]嗎?”他把一張紅桃K和一個黑方Q搭在一起作為塔頂,回過頭來如此打趣我。
“當然,那可是傳奇。”我聳聳肩,沉甸甸的一排鑰匙在手指間發出一陣嘩啦啦的響聲,又問他:“你為什麼要把紅國王和黑皇後搭在一起?”
“因為赤子之心才能感化黑寡婦,反之亦然,我還要把紅桃皇後和黑方國王塞在一處。”理查說著,朝我擺擺手,又回去小心翼翼的搭牌了,“記得出來時鎖好牢門!”
“知道了!”我答應說。
我很少被分到查牢房的活計,卻曾在列隊時瞥見過安迪牢房裡有一張大幅的海報。事實上,監獄裡的很多犯人都會在自己的牢房裡貼上一兩張海報,貝蒂·戴維斯、凱瑟琳·赫本、瓊·克勞馥……當然,最常出現在海報上的人還是麗塔·海華絲,要知道,監獄裡並不會經常弄來新電影,所以大多數犯人隻能一遍又一遍地看被戲稱為《蕩/婦吉爾達》的麗塔成名之作《吉爾達》,這導致當他們蓬勃的男性需求被喚醒時,腦海裡閃過的往往都是那擁有著紅色長發和性感五官,笑容嫵媚而清純的女星背影。
但在之前,我從不覺得安迪會是這樣的人。
直到我隔著牢門的鐵欄杆和那本年代最迷人的性感尤物對上視線——她的神情一如既往地明豔,大方,甜美的驚心動魄,而我隻能沉默的又轉了一圈手上的鑰匙圈,最後為了徹底割裂掉心中那點兒微不可查的念想,找出相應的鑰匙,打開了安迪這間監獄的牢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