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哼。”我用一個喉音作為應答,上前一步抽出警棍壓著男人的背脊,像牧羊一樣趕著他往前走。男人側過頭看了我一眼,相當順從的跟著走了,就仿佛他真的是一頭羊羔。
我們在往禁閉室去的時候沒有交談,隻在走到一個沒有監控也沒有人的地方時我上前半步幫他將手銬調鬆了一點,而在交接的時候也選擇性遺忘了楊勒說過的,哈德利關於這個男人在這段時間裡飲食上的額外吩咐。
我尚不至於對博格斯·戴蒙德感到同情,哪怕我個人因為對自己道義上的要求無法毫無根據的懲戒一個傷患,但我同樣很清楚,如今的下場是他罪有應得。
我和安迪·杜弗蘭依舊在冷戰,哪怕在幾天前我剛為了以最快速度解釋為什麼萊斯利獄警被磕的蜷在地上半天沒起來,而他身邊還有個安迪杜弗蘭想要查看他的傷勢這件事撒了個不大的慌,以免安迪被顯然誤會了什麼的理查和楊勒誤傷。但冷戰就是冷戰,美國和蘇-聯不會因為一位隔著柏林牆深情凝視(如果他們真的有那個條件的話)的情侶在白宮或是克裡姆林宮上演兩位總統深情擁吻的戲碼,所以我也不會在這件差點兒把我嚇個半死的事兒上輕易原諒我的經濟學教授。
哪怕我依舊很喜歡他。
哪怕此時此刻我很想到他麵前語氣輕鬆,臉上帶著些許笑容的宣布:“博格斯·戴蒙德被打了個半死,如果沒錯的話,他或許永遠都沒法再回到這座監獄了!”
於是我選擇去找老布,在犯人集體看電影時的放映室逮到了正在整理電影膠片的老傳聲機,告訴他:“博格斯·戴蒙德不會再回來了。”
“哦……那很好!”老布稍微反應了一下我話裡的意思,頓時也是精神一振,連藍眼睛也跟著明亮了許多。姐妹幫作為一群在這個時代幾乎所有男性眼中的變-態群體,還是一個不擇手段的變-態群體,一直是幾座壓在這所全男性監獄所有犯人頭頂的大山,現在大山被夷平,哪怕是一個早已事不關他的老頭子都會感到由衷的愉快。
“幫我把這個消息也告訴安迪。”我趁熱打鐵的丟下這句話,腳底抹油想要趁他反應過來之前溜出去。
“等等,長官,”老布的反應卻顯然比我想的還要快上一些,他叫住我,帶著點兒疑惑和一種奇特的,仿佛年長者看後輩一樣的眼神,語調輕緩,因為中氣不足略有發虛,卻不容置疑,“您為什麼不親自去呢?”
我:“……”
“我在惱火,Mr.Andrew,”在短暫的沉默後,我決定告訴老布這段時間我再一次生氣的原因,以免他再問一些美國式直接的,令一個略顯含蓄的亞洲人根本不知道該怎麼作答的問題。這種感覺真的很奇怪,你從小生活在一個大家的自尊心都很高,甚至一些父母對孩子表達愛意都含蓄的要命的土地,所以你會默認你的很多行為舉止隻要一做出來,或者用最簡單隱晦的言辭略微點出就會得到理解。
可是美國人偏不,假設當你告訴他“我和理查”關係不好,想要借此避開和理查有關的話題時,他們總會直接的來上一句,“哦天啊你居然跟他關係不好……為什麼呢?他可是個老好人。”
“我很高興安迪本事的高超,他現在自己找到了我將要離開那段時間的庇護者,而且過得比之前更好,”我說:“可他的這番舉動太過於令人擔心,甚至讓我覺得那一刻想要去幫他的我像一個小醜,或許這不是他的錯,但我想這也絕不是我的錯,不過我很生氣。”
“如果你有一個……”我本想說愛人,卻覺得這稱呼過於露骨,可能會暴露自己對安迪的心思。想說兒子這個詞彙,但想起老布入獄的很早,早到很可能來不及娶妻生子,因此又換了個詞,以至於語氣有一陣相當彆扭的停頓,“關係很好的表兄弟,當他們從幾十米高的樹枝上跳下來的時候,哪怕最後毫發無損——你就會理解我為什麼發火了。”
我說完之後,徑直離開了放映室,回到圖書館。老布一定會去跟安迪說博格斯·戴蒙德不會再騷擾他的這件事,至於剩下的話,不管老布說不說都無所謂了。
學習時間因為和安迪的冷戰被我調到了隻有自己一個人待在圖書館裡的時候,在刷過一套美國高中的題後,安迪曾向我保證過我想拿到高中文憑將是件相當容易的事,於是我繼續看起了《政治經濟學與賦稅原理》的書及講義,試圖啃下那些令人頭痛的詞彙。
讓我從商品價值量與生產時的耗費勞動成正比例,與勞動生產率成反比例中抬起頭的是老布放在我桌上的字條,我抬起眼睛看了一眼朝我聳聳肩,攤了下手就會去整理打掃圖書館的老布,遲疑的拿起這張被折疊的很好,但顯然又是從哪兒撕下來的紙條。
紙質很舊,有點兒臟,背後還有著一個拐角的疑似大寫G字母的後半截和i、l、d、a極羅馬字符如同兩根柱子的2的字樣,我有理由懷疑這張紙來源於老布寫那些大卷大卷電影膠片次序的紙,於是心緒略有複雜的將之展開。
致萊斯利·霍爾。
我對我的所作所為向你表示真誠的歉意,但正如我說過的,投資是一場關於信息的戰役,可有些信息賦予你的機會轉瞬即逝。我無法在那樣的情況下與你交談,如果這樣的解釋能讓你略微平息怒火的話。
——我隻是沒有想到,你會那樣急迫,那樣關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