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個上午,按理查·高亞的話說,我簡直坐立不安到像個初中都沒畢業的多動症患者。我跟他解釋說這隻是剛回來工作的不習慣,但事實上這隻是因為我一整個上午都沒能找到機會接近安迪,跟他說上幾句話。
監獄的輪班製度不歸我管,隻有諾頓或者哈德利可以對此做出改動,而我還沒瘋狂到第一天就為了去見安迪一麵衝到哈德利麵前要求臨時調動表格——那實在是太明顯,太愚蠢了。
整個上午,安迪都在洗衣房工作,我則在室內的偏僻崗位喝著冰啤酒圍觀同事們打牌,聽他們聊哪個脫衣舞皇後近來又有了巡演計劃,哪個俱樂部裡的姑娘們身材火爆,心底灼燒著盯著指針一點點轉到代表中午午休的刻度,然後長舒一口氣,逃似的跑回辦公室……最終訝異的發現那個玻璃瓶裡居然被放上了一把瓦倫汀小冠花。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桌上的羅馬甘菊在很早之前就已經衰敗乾枯了,出於對這個世界一直以來漫不經心的態度,我從未動過再往那個泥點斑駁的玻璃瓶裡再放上什麼的念頭。
“誰給的?”我轉頭問上午沒有值班的楊勒。
“老布,就是那個很老的圖書管理員,他委托理查回來的時候順手給你帶過來,說是歡迎你回來。”楊勒一邊用帽子扇風,一邊撿起毛巾去擦臉上的汗與黑灰,在酷熱的天氣輪到洗衣房的執勤顯然不是什麼好活,男人的情緒肉眼可見的比白天暴躁得多。
他吸了下鼻子,又重重一擤,一邊用紙巾擦去鼻涕一邊諷刺的說,“老頭子讀了幾天書,居然也能有這麼女人的想法。”
這話無疑有同時侮辱老布和全天下所有女性的傾向,我笑了兩聲,但並不打算搭腔。
我把腳邊盛滿了一早上拆各種禮物留下的包裝紙的垃圾桶踢到楊勒腳邊,免得他又亂扔沾著鼻涕的紙。順便將自己水杯裡的水往玻璃瓶中看上去像是剛剛被拔出泥土,發白的根須還沾著土沫的花裡倒了點兒,意圖在短暫的維持過它的生命後下午順手拿回圖書館栽上。
楊勒重重的把紙團扔在垃圾桶裡,他盯著麵前的飯發了幾秒的呆,然後更加沉重的站了起來。
椅子被他這個突兀的舉動帶的聲音刺耳的後劃,這個突兀的響動令我手指一顫,差點給手下的小黃花們洗上一個酣暢淋漓的清水澡。
“狗-娘的破地方!”男人大罵著走出了辦公室,帶著襯衫背後的一大片汗漬。
“……”不管楊勒到底是被熱走了還是被迫去換衣服清洗,辦公室裡都暫時隻剩下了我一個人。我飛快的把一上午都沒送出去的筆記本從衣服裡摸出來,然後裝進我下午去圖書館時會拎的公文夾裡,重重合上。
實話實說,雖然這一上午的時間隻能靠早上那個眼神來回味和消磨,但我又不得不開始慶幸還好自己沒能在拿出筆記本之前去見安迪。如果位置對換,試想一下,一個你的學生,一個能直接管理你的獄警,以相當令人猝不及防甚至可能帶著點兒猥-瑣的姿態,從衣服裡掏出一本可能還沾著汗水的筆記遞給你,並表示這是給你的禮物,這樣的場麵實在是有點兒令直男窒息。
我收拾好東西,隨便扒拉了幾口飯,在僅僅填飽了肚子後就夾著亮皮公文包,一手拿著鐵托盤,一手拎著花朝門口走去,差點把從門外進來的理查撞個踉蹌。
“你急著去乾什麼?”
“去送餐盤,去看看書。”
理查不置可否的挑了下眉梢,隨口說:“順便去找你的經濟教授?”
我被他這話問的差點咬了舌頭,端著鐵餐盤的手也下意識用了點兒力,骨節反折過來,指肚微微泛青。
“……當然,有些問題我還要問他。”我露出一個笑容,直視著理查的眼睛,儘可能語氣輕鬆的回答。
理查·高亞,我在監獄獄警生涯中最好的夥伴,也是個相當有責任心和仁慈心的好人,麵對他的時候我不可能有麵對諾頓時的提防情緒,此時此刻更沒有一本聖經讓我讀,用以遮擋萊斯利先生飛速調整的表情。我不確定理查·高亞能看出多少,但我想此時金酸梅獎非我莫屬。
不管理查是不是隨口一問,我此刻的表演都過於欲蓋彌彰了。
他看了我一會兒,目光裡不帶什麼含義,表情比我還空白上那麼些許,沉默蔓延了那麼片刻又被走廊裡的腳步聲打斷。理查頓了頓,眼中飛快的浮現出一點兒不讚同的情緒。
“杜弗蘭現在忙得很,如果你看到他在給彆人‘幫忙’的話,儘量少打擾。”
。
很快的,我就知道了他口中的‘幫忙’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