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當然。”安迪平靜的說:“這筆錢我想寫信給州議會,請求他們進行援助。”
諾頓哼了一聲,算是答應。
我當然不知道這段兒談話,這些還是在很久之後理查告訴我的。事實上,等我意識到安迪或許做了什麼的時候已經是半個月後。當我得知了這件事後急急忙忙的趕過去,看到的就是安迪拿著之前給我寫的《國富論》講義,在給這些“那一邊的人”講課的情形。
為了方便獄警們進來谘詢稅務問題,圖書館的門從來不關。我站在門口稍微往後一步的黑暗裡,無聲的望著在圖書館明亮燈光下,站在用兩個掉了腿的廢棄桌子搭成的講台上,儘可能把那些名詞解釋的白話再白話一點,以圖讓那些學曆參差不齊的人都能聽懂的男人。
比陽光冰冷的燈光照在安迪的襯衫上,被膚色和襯衫的材質暈染的溫和又優雅。我說不明白那種感覺,就仿佛安迪一直身上有著一種光亮,不像極光那麼絢爛多姿,也沒有早晨的太陽一樣刺眼卻冷清,那種光或許會在黑夜裡稍稍黯淡,卻會以一種明澈溫柔的堅定姿態一直在那裡。如果非要我形容的話,這樣的氣質就像你在剛剛有些微亮,鳥兒剛剛發出啼鳴的昏暝且寒涼的淩晨叼著煙,站在氤氳著水腥和草香的河邊,望向目光儘頭匍匐如巨獸的城市邊線,靜靜地等待日出。
因為你知道太陽一定會升起。
“……穩定的經濟環境以及日益上升的收入和利潤,通過金融係統產生了新的儲蓄潮。20世紀20年代,金融機構和市場的命運反映了它們獲得新資金資源的能力,以使其能應付不斷變動的貸款需求。一些具有靈活性和善於創新的企業增長得非常快,而那些與沒落部門相關的企業日益萎縮。”
男人剛好講到了我熟悉的那個段落,熟悉的語氣和語調讓我忍不住微笑起來,仿佛又回到了剛認識不久的那天,臉上還帶著一點兒陌生的打量神情的安迪拿著教案,儘可能一句一解釋的幫我弄懂這些在金融上最基本的曆史知識。
那時候的他似乎要比現在更瘦削些。
安迪講課的聲音頓了頓,若有所覺的望向門的方向,我連忙側過身體,飛快的躲進了那陣模糊不清的黑暗裡。
“稍等。”他對那些犯人說,然後走出門。我當然不會在那片光明裡任人打量,更不能就這麼大大咧咧的出現在安迪教授的名曰“幫助那一邊的人改變觀點”,實為‘讓你們這些人更了解資-本,既然有了想法就不要當一群普普通通的字都不認識的工人’的課堂上。我躲在門後的狹小空間裡打了個響指,安迪立刻就注意到了這邊,稍微往這片黑暗中走了一步。
他沒說話,我也沒開口,我們在這片或許無法清晰的看見對方的臉的黑暗中互相凝視,然後不約而同的笑起來,就像兩個一起做了壞事又心照不宣的孩子。
我靠在牆上,把空間稍微讓出來一半,朝他招了招手。安迪大概是以為我想對他說什麼,沒有半點兒懷疑的走了進來。
然而我什麼也沒說。
安迪的這身監獄襯衫的領子有些老舊,摸起來實在是粗糙。我用背抵著牆,死死地把自己靠在這裡,以求將安迪完全的扯進這個狹小的空隙,然後去胡亂的低頭吻他。
並不透光的厚門後這片空間實在是太黑了,比男人剛才站的地方還要黑上好幾倍。我稀裡糊塗的親吻一次烙在安迪的眉骨,一次吻在了臉頰。正在我即將為自己生疏的親吻技巧和越來越瞎的眼睛感到挫敗的時候,安迪用一隻手撫上了我的側臉,然後準確的,用他的嘴唇找到了我的嘴唇。
我鬆開那隻扯著他衣領的手,轉而變成擁抱,用雙臂緊緊地抱住他的後背,用來安撫過快的心跳。
雖然這種安撫似乎起到了反效果。
“萊斯利,”安迪先結束了這個親吻,此時我們的眼睛都適應了這片漆黑,他用額頭抵著我的額頭,我甚至能感受到他眨眼時睫毛扇起的,細碎的風。
男人忍著笑,用隻有我們兩個人能聽見的氣音說。
“你得學著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