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哈德利發現犯人都可以穿著沒幾件布的衣服乾活,而獄警們必須穿著全套的製服時,男人的不悅幾乎達到了巔峰。就像楊勒他們討論的那樣,哈德利這樣的人是決計看不到他本身所擁有的任何一點幸福的,倘若教這個男人在街上遇見乞丐,在厭惡之餘他都會率先想到乞丐擁有他所沒有的不上班的自由。
那些倒黴的,被點來修路的犯人就這樣被迫去麵對一個怒氣衝衝的,仿佛充滿了不知名的氣體,隨時隨地都要爆炸的獄警隊長。
在頭一天,總共有四五個人因為一點小事惹毛了哈德利,並為此挨了鞭子,其中還有個倒黴蛋被踹斷了幾根肋骨。於是在第二天,我早起了兩個小時跑去馬洛那邊買了一整箱冰鎮過的啤酒,往女人幫忙焊好的鐵啤酒箱子裡塞滿冰塊,並用棉被將生鐵箱子牢牢包住。這箱冰啤酒和最簡單,也最好用的棉花保溫法受到了獄警同事們的一致好評——包括哈德利。鑒於我非常有眼力見的把啤酒箱放到了他的崗位邊,哈德利一整天都坐在那裡,除了偶爾的直直腰幾乎沒挪過一步。
因為之前“親愛的哈德利”事件,我的長官相當吝嗇對我的誇獎,理查他們則沒那個顧慮。
“敬萊斯利!”邁德在午休的時候跳上半人高的細木工板凳子,舉起啤酒高聲讚美:“敬冰啤酒!沒有你我可真不知道要怎麼度過這能把人曬成軟泥巴的秋天!”
“小心點,邁德,這椅子可不結實。”理查端著啤酒提醒他。
一上午的站崗讓所有人都汗流浹背,為了不使彆人來分一杯羹,我們沒有輪班製度。雖然這代表著直到工程結束前,像之前那樣乾一天休一天,或者乾半天休半天的天堂時光徹底離這群用兩個月就多賺了一千美元的獄警遠去,但除了抱怨這該死的鬼天氣之外,沒人會抱怨多出來的一千美元。
哈德利坐在那裡,拿著他裡麵塞了硬紙板,因此格外筆挺板正的帽子扇風。聽了邁德的話,男人輕蔑的瞥了我一眼,用鼻音哼出諷刺:“未婚的時光就是好啊,哼?不用考慮家裡的開銷,可以肆意的揮霍那點可憐的工資。”
“這是未婚的特權,尊敬的長官。”我乾了半聽啤酒,在麥芽苦澀的回甘中用半詠唱的腔調輕飄飄回答。
可能是我‘未婚的特權’確確實實為所有人帶來了舒適,哈德利隻是皺起眉頭並向下撇嘴,露出一個極端不屑的表情後就沒再說什麼。冰啤酒蒸騰的水霧掛在易拉罐外壁上,監獄的廚師開車給我們送來意麵、牛肉和水果,餐後有人開始抽煙,煙霧繚繞中這些成家了的男人開始交談妻子,孩子,孩子要上的學校還有雞毛蒜皮的瑣事。
廚師來聊了幾句,交談目的停留在蹭一瓶酒和一根煙上。楊勒討厭那些挺著油脂肚子,臉上永遠掛著洗不掉的油光的廚子,施舍似的給了他一瓶因為被拿出來又遭忽略已經幾乎變成常溫的藍帶啤酒,那胖乎乎的男人笑著離開了。
和我們相隔半條還沒修好的路的就是犯人們,廚師拿到酒之後把裝著他們午飯的箱子和鐵桶從卡車上卸下並打開,露出兩箱乾硬的黑麵包,和一大桶呈渾濁淺灰狀,表麵糊著黏膩厚重淺黃色油脂,看不出是什麼的,泔水似的菜湯。
“吃吧,好運的小子們。”他雙手抱肩,呲露出焦黃的牙齒,大發慈悲的說:“難得一見的油水,要不是你們來乾活,即使聖誕節都彆想吃到。”
我在自己對於食物的印象被這桶豬飼料似的東西血洗之前扭過頭,繼續構思新衣服的設計,並在百無聊賴的下午拿出了安迪交給我的那本《莎士比亞》。
於是直到下班,我仍未將這本書看到真正記載了莎士比亞文學作品的頁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