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到一個慈善項目,如果有可能的話,我打算把這個項目發展成一個獨立於“霍爾”之外的小公司。”在和安迪的談話中,我試探性的詢問:“但我的人選或許……是兩個還在讀大學的孩子?”
“有的大學有co–op program[1]項目。”
安迪已經對我的異想天開逐漸見怪不怪。在工作之後,他也擁有了一個自己的劣質馬克杯用來喝茶。儘管監獄能提供給他的茶葉隻有獄警們放過期的那部分,更沒有糖或者蜂蜜供他選擇,不過從安迪很愛惜,並且每天都要抽出回自己牢房之前的半個小時細細品味這一杯茶看來,男人相當享受其中。
我一時沒有回答,大學這個單詞一直是我與安迪交流時難以觸碰的隱瘡。顯而易見的,安迪讀過大學,或許還是其中成績最好的那一類學生:是各個社團的領頭羊,參加慈善活動,在知名刊物上發表文章,甚至能在賽艇比賽上帶領隊伍走向勝利……他的簡曆必然光輝燦爛到每一筆都流淌著黃金般的才華,蒙冤入獄是那上麵唯一的黑色汙點。
“co–op program,可以理解為長期實習。”安迪沒有讓我沉默上幾個呼吸:“假如你確實很屬意那兩個孩子,可以先問問他們的學校支不支持co–op program,然後和學校簽訂合作合同。假如你能提供的項目算得上完整,有發展潛力,或者你能拿出相當一部分資金支持的話,會有大把的學生來申請。”
“這很難保證,”我環顧這間屋子,圖書館已經曆經幾次不大不小的改造,書架變得井井有條,有了安迪自己的辦公間,還有可以充當教室和黑板的講台。當然,我繪畫和學習的那一角一直保留著,之前是老布在打掃,整理,或許現在是安迪幫忙收拾。那不足三平米的角落仍舊乾淨,整潔,淺色亞麻布麵的坐墊讓它看起來溫馨又舒適:“目前這個項目隻能算是個雛形,我能提供的可能隻有資金,選那兩個學生也是因為他們或許比我更清楚要怎麼做,也更有耐心。”
“如果你能保證不會輕易撤回資金,對於大多數學生來說,能在實習的時候主導負責一整個項目,這樣的機會可遇不可求,尤其還是慈善類項目。”
安迪的評價簡單乾脆,一針見血。我決定明天就給奧斯汀小姐打電話,委托她幫忙致電並谘詢關於“co–op program”的部分。屋裡很安靜,除了安迪偶爾喝茶和翻書的聲音,幾乎隻剩夏日零星的,清晰的蟲鳴,連偶爾幾縷闖進屋裡的風都是靜悄悄的。
直到一隻美國白蛾從窗戶的鐵欄杆之間鑽進來,撲棱棱的撞上燈泡,我才意識到這間忽然顯得空蕩和寂靜的屋子裡少了什麼。
——少了一隻過於聒噪的烏鴉。
“傑克呢?”我問安迪,語氣就像是問一個忽然離開的舊友什麼時候回來。
“老布把傑克放走了。”安迪回答,男人也瞥了一眼那隻將燈泡撞的砰砰作響的白蛾。
傑克在的時候絕對不會有任何一隻蛾子能衝向我們的燈泡,甚至沒有蚊子的圖書館也是獄警們可以容忍他們報稅時有那麼一隻鳥在旁邊撲騰的原因。沉默再一次蔓延開,在忽明忽暗,不停閃爍的燈光中,我終於緩慢的意識到了那名一直陪伴著我們的老犯人的離開,於是某種酸澀感覺忽然像種子破開土地那樣在心臟的膈膜之間悄悄滋長。
“它回來過嗎?”我問。
安迪簡短地回答:“截止到現在,還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