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很多都是你們的建議。”我吹開啤酒上的浮沫,直白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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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火鍋讓唐和傑弗裡,米格爾都喝了個宿醉,但對我並未起到太大的影響。或許是出於酒量好,或許是第二天我確實有另外的工作要做,在這頓來之不易的異國美食前我近乎精確地控製著身體裡的酒精占比,以求能在第二天開車趕去中途之家,去見我老邁的朋友,向他闡述整個計劃。
長途汽車並沒有把老布送出去太遠,在大約四個小時的車程之後我趕到了中途之家所在的城鎮,下午四點,剛剛好是超市即將下班的時間。超市的裝修很新,我能透過透明的玻璃門和玻璃窗看到老布在收銀台給前來購物的女士們裝東西,他很老,動作也算不上麻利,比起其他員工更像社區硬塞給老板的某種累贅。
我敢打賭沒人相信這個來超市裝東西的窮老頭兒會是一個直到現在都珍貴無比的大學生,但這個世界上令人驚訝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正如沒人相信看上去斯文容易欺負的安迪會有那樣強大的能力,也沒人想到當初在監獄裡幾乎快被折磨掉半條命的歐文,現在手上掌握著一條相當有影響力的喉舌。看到我來,老布的驚訝和開心溢於言表,短短半小時內,他重複的“霍爾警官”的次數幾乎要達到在監獄裡老布呼喚我次數的總和。
我們在公園的長椅上喂鳥,順便談話,老布很熟練的把因為臨近下班而價格大打折扣的麵包在手指尖碾成一小塊一小塊,然後拋出一條小小的弧線。
總會有鳥兒撲騰著搶走那一小塊還帶著老布手指溫度的麵包,它們幾乎全都是鴿子,白色的羽毛在擠擠攘攘中織成一片白色的雲。
“有的時候我會在這裡等傑克。”在聽完我和傑弗裡與米格爾討論出的雛形後,在許久的沉默中,老布終於喂完了手裡的那塊麵包。這個老頭拍了拍手上沾上的麵包屑,望著麵前的鳥群:“我會想傑克在外麵是否能夠覓食,或許……你知道,他是一隻很聰明的鳥,我總會期待它能夠找到我,不管是有多少隻鳥,我一定可以一眼認出他。”
我隻能報同樣沉默但是認真的傾聽。
“傑克回過監獄嗎?”老布問。
“我們都在關注這件事,但截止到目前還沒有。”我近乎是在使用道歉的語調。或許編織謊言會讓老布覺得舒服些,不過假如他讓我把傑克帶回來,我可沒辦法憑空變出一隻黑色的烏鴉,還要複刻上這幾年相處的時間和那些標誌性的細節與習慣。
更何況如果是關於傑克的部分,老布有權利,也應該知道真實的情況。
“那很棒……傑克應該有它自己的自由,它的人生浪費在我這個老頭子身上太久了。”出人意料的是,老布那張布滿褶子的臉上確確實實的浮現了可以說是“欣慰”的淺淡笑容,如果你問那其中夾雜著遺憾嗎?當然,遺憾和思念在他略顯渾濁的眼中蓄成湖泊,滿溢出來,流淌而下,最終滴落到那件做工粗糙的西裝棉線裡。
“那你的自由呢?”我靠在椅子上,看著老布從西裝的領口扯出手帕,擦乾眼淚。從我們的角度可以在樹叢之間隱約看見超市建築的屋頂,我問老布:“你真的打算一直在這個小鎮裡嗎?”
“霍爾警官,我不知道該怎麼跟您解釋,您還太年輕。”老布沙啞的,緩慢地說:“這個世界對於一個老頭子來講太大了,當然,我一定會幫您。但自由?這個詞對一個已至暮年,並且在牢中經曆了大半生的人而言,有些太陌生了。我唯一需要的就是假如真的和那兩個小夥子共事,在我提出想要上廁所的時候他們不要用怪異的眼光看著我,而是直白直接的告訴我‘可以’。”
漫長的沉默和牢獄的陰影同樹蔭一起捕捉了我們兩個,肖申克裡那股燀熱的,死氣沉沉的滾燙的風和夏季的烈風一起吹拂過來,令人一瞬間迷茫起哪邊是真實,哪邊傳來的才是安穩的,家的氣息。
“……我會告訴他們的。”在鴿群散去前,我低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