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午餐相當豐盛,就像蓋茨比邸的每頓餐飲一樣精美絕倫。
我本以為這將是一頓相當難以收場的午餐,因為蓋茨比離去時的憤怒和歐文確實稱不上好的脾氣。然而令人沒想到的是,在這兩個人坐下,蓋茨比問歐文想喝什麼酒之後,他們之間無形的屏障與凝滯的氣氛就好像啪的被戳破了。
歐文說:“傑克丹尼。”蓋茨比親手把酒遞過去到他麵前,歐文接過酒,一邊倒一邊說:“我不會單獨寫一個貴婦,這聽起來太糟糕了,像是什麼爛報紙的花邊新聞。但如果她某一天的裝扮非常新潮出眾,我可以幫你聯係時尚雜誌。”
我坐在歐文的對麵,蓋茨比的左手邊,對這兩個人左看一眼右看一眼,最終隻得出被戰爭和時間摧殘過的友情總是有它們獨特的默契這一結論,然後安安靜靜埋頭對著自己的餐盤大快朵頤。
餐後蓋茨比邀請我們去海邊,準確來說是單獨邀請我——歐文在舉起剩下的半杯威士忌漱口後直接以“需要工作”為理由離開了宴席,跟在他身後走向海灘的就隻剩我一個人和科迪。
我們沿著海灣散步,新建的碼頭寬廣乾淨,被風吹來淡淡的和海風混在一起的油漆味道。或許是馬上要漲潮的原因,岸邊有許多蟹類和大概是貝類的軟體動物的蹤跡。我儘可能不去踩到那些在滾小沙球的幼蟹,因此每一步都走的格外小心翼翼,蓋茨比因為在沉思的緣故步伐也算不上快,我們並肩走了大約有三分之一英裡,從碼頭這邊走到那邊,直到油漆味完全散去的地方,蓋茨比忽然說:“你覺得我的花園怎麼樣?”
有歐文的崩潰在前,我生怕自己隨隨便便一個評價就令蓋茨比眨眼又花掉幾十萬美金。因此在一番為了絞儘腦汁而刻意假裝欣賞的沉吟後,我很真誠地說:“我不是建築和花園設計的從業者,但如果一定要個人評價的話,我覺得她美極了。”
“你說得對,”蓋茨比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我應該多找幾個設計師幫忙看看的。科迪,幫我去找那些最好的莊園設計師的電話,越多越好。”
我由衷開始反思自己其實應該閉嘴。
在接下來的一個半小時裡,我親眼見證蓋茨比是怎麼出來走了一小圈就花掉了一個普通人一輩子都掙不到的錢。
他預約了好幾位如今人在紐約的設計師,設計花園的,設計宅邸內部裝修的,還有設計個人造型的……各種各樣的專業人士在科迪的電話中定下了來蓋茨比邸的行程時間,而蓋茨比本人則開始查看關於後天狂歡的清單,並時不時補充些什麼——比如更多的煙花和氣球,再加兩個來演奏的樂隊,額外又追加200瓶Taittinger香檳和幾種我沒聽過的牌子的杜鬆子酒、威士忌、龍舌蘭——在聽到200這個數字的時候,即使我再冷靜,再習以為常,也不得不下意識換算了一下這是老布幾年的工資。
而這甚至僅僅是追加的部分。
最後的賬單幾乎有四分之一個本子那麼厚,大概是我的眼神實在過於震撼,蓋茨比在簽名後特地解釋:“這不是一次派對的消耗,需要多準備點,這樣的派對還會有很多次”。
……現在我開始計算自己的收入了。
“你是怎麼想的,萊斯利?”蓋茨比儘可能輕地歎了一口氣,把簽了名的賬單和支票交給科迪,雙手插在西裝褲子裡問我:“關於黛西。”
我不知道如果歐文在這裡,他會希望霍爾警官答複什麼。我也不想揣測蓋茨比,這個目前來講我最大的讚助人期望聽到什麼回答。我慶幸蓋茨比先生部分品格如金子閃耀,也慶幸不管是從哪一步來講,在和歐文與蓋茨比先生的交往之中我都是憑借著自己的本事獲取認可,這樣的關係令我可以昂首挺胸的與他們做金錢關係外的朋友,並且以朋友的身份平等的進行對話。
“愛慕黛西小姐是您自己的事。”我遵從內心的想法給出回答:“不過我向來認為,如果一個人真正的愛另一個人——不限於愛情,也包括親人和朋友——如果一個人真正的愛另一個人,他會願意和這個人光著腳在眾目睽睽下跳舞。”
顯然我“黛西小姐”的稱呼令蓋茨比十分滿意,他的臉上浮現出一個不甚明顯的笑容,緊接著又問:“我不太理解文學上的那些東西……這個比喻是什麼意思?”
“您認為,假如您失去這些財富,黛西小姐還會愛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