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然認識蓋茨比先生,但我並不清楚蓋茨比先生打算讓我怎麼評價他。
好在這樣的糾結並未能持續太久,也就是這一個對視的時間,我們坐位旁邊的一位中年男士在聽到“蓋茨比先生”這個稱呼後神秘的偏過頭:“聽說蓋茨比先生在戰時當過德國間諜。”
我:“……”
考慮到美德在大戰時敵對的關係,我覺得我的老板並不希望得到這樣的評價。
令人驚異的是,他的同桌男性好友竟煞有介事的點頭,附和著說:“我也聽過一個人這樣說,這人對他一清二楚,是從小和他一起在德國長大的。”
“有人說他殺過一個人。”就好像“蓋茨比先生”是什麼時下流行的最火爆話題,在這塊小小的閒聊區都很快有人聚集起來附和,一位姑娘把頭轉過來告訴我們:“他不可能是德國間諜,大戰期間他是在美國軍隊裡。[1]”
尼克露出半信半疑的好奇神情,在人群的喧鬨和討論中,我逐漸意識到這裡除了我竟然沒有一個人真正見過蓋茨比先生。“蓋茨比”在他們口中更類似一個浪漫的幻想,散發著金錢光暈的奢華剪影。他時而高,時而矮,時而英俊如大衛,時而醜陋若侏儒,他可以是冷峻嚴肅的德國間諜,也可以是癖好奇異的開膛手。至於對蓋茨比先生為何擁有這樣多的錢,又如此慷慨的猜測則更多——目前得票最高的是蓋茨比先生患上了絕症,決定一擲千金為浮華。
這個說法差點讓一群人在蓋茨比邸的宴會上為蓋茨比先生哀悼,雖然他們沒被酒精徹底腐蝕的理智阻止了這群人的做法,但已經有虔誠的教徒決定將蓋茨比先生列為發展對象,向他傳播福音了。
等到這群人把“蓋茨比先生”討論的差不多了,人群或是散去,或是覺得我與尼克的附和不夠精彩而將我們排除在新的話題之外時,蓋茨比先生反而自己坐了過來。
尼克此時已喝得微醺,在酒精作用下,他早已沒了一開始遊離於人群之外的疏離青澀,很自然地和蓋茨比交談起來。雖然蓋茨比本人從未介紹過“我是蓋茨比”,但我親眼看見隻是幾個話題他就將尼克的談性完全挑了起來,並使尼克完全沒有介意自己甚至不知道對方名字這件事。
最近的股價,紐約的風貌,剛剛結束不久的戰爭,還有大學……
在幾天前我還以為我的老板是一位被感情徹底蒙蔽雙眼的單純情種,直到此刻,當無論尼克拋出什麼話題蓋茨比都能遊刃有餘的接下來時,我才意識到為什麼歐文能留在蓋茨比先生身邊。他確實有廣闊的眼界和幾乎包羅半個世界的閱曆,就仿佛從出生就開始探險,從剛會識字就開始讀書,又好像曾周旋於無數宴會,自沐浴黃金與鑽石的奢華中信步走出。當一個人具備了以上素養,那麼他倨傲或是難以相處如王子都隻能說是一點令人不以為意的小瑕疵了——但蓋茨比先生沒有,恰恰相反,他幽默包容,平易近人,並且極度體貼細膩。
尼克的杯子還沒見底,他就已經自如的把話題引到了對酒精飲品的討論上,等尼克喝完,他幾乎是流暢的去叫侍者幫忙端來新的酒。
“尼格羅尼[2]?”他問,這正是尼克剛剛談到喜歡的雞尾酒。
“噢,不……自由古巴,淡一點就好,謝謝。”
等到蓋茨比端著酒杯回來的時候,尼克的雙眼已經有點迷離了,他接過酒杯,聽見蓋茨比說:“玩得快活嗎?卡拉威先生?”
“還不錯,一開始我有些不適應,但現在好多了,隻不過直到現在我還沒有見到宴會的主人……”他朝著遠處看不見的的籬笆把一揮手,說話也沒最開始那麼清晰了,像是終於想起來還有我坐在身邊,他對著我說:“那位姓蓋茨比的先生派他的司機送來了一份請帖,說起這個——我似乎還不知道你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