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在這兒看吧;媚兒,你在旁邊伺候筆墨?”胡仲山轉身摟住了遊三清的腰,把她往自己懷裡一帶,對書吏解釋:“這是我從九江帶來的丫鬟,專門在書房伺候筆墨的,沒有她,我真是一天都過不了。昨晚我跟右侍郎大人講過,這是三葉的標準流程,我大概翻翻就走。”說著,伸手把遊三清側放在自己膝蓋上。
遊三清本能地一愣,看見書吏拚命憋住笑的表情,悶頭不吭聲。
“那胡公子慢慢看,慢慢看……”書吏倒退著把門關上了。
遊三清看書吏走出去了,恨不得趕緊跳起來,抽胡仲山一個耳刮子,卻被胡仲山牢牢箍在身前,不禁質問:“媚兒?誰是媚兒?難道我是媚兒?”
“噓!”胡仲山趕緊豎起了食指,示意遊三清噤聲,壓低了嗓門:“隔牆有耳!”
遊三清不得不湊近了些,依然是一副怒火中燒的模樣:“你葫蘆裡賣得什麼藥?”
“我們不是以探事身份來的;現在,你我都隻是三葉錢莊的員工。”胡仲山隨手拿起一本帳冊,也不打開,左右上下翻轉著,終於在書脊上找到了隱隱約約一個三角形的暗記:“這是正本。”
“還能有虛本嗎?”遊三清沒好氣地頂了一句,剛說完,她就反應過來,不作聲了。
隻有冒充是要給戶部乾臟活的三葉錢莊員工,才能以未來債主之名,名正言順地看到戶部的真賬本;若是打著探事旗號,現在手上的隻怕是……遊三清轉頭看向胡仲山,他已經在翻閱帳冊,順便拿起旁邊的算盤驗算了。
“看得怎麼樣了?”遊三清沉默了一陣子,忍不住問他。賬本的事情,遊三清是一竅不通。她隻擅長根據情境抽絲剝繭,這些純粹生意人才懂的東西,還在她待學知識的清單上。
“彆動。”胡仲山拿下巴蹭了蹭遊三清的肩頭。聚精會神地看賬本的胡仲山,好像忘記了平時牙尖嘴利的自己是什麼樣子,語氣也變得柔和起來。
雖然昨晚喝了很多酒,今早胡仲山身上卻莫名地有種桂花糖的甜膩味,一陣一陣地往遊三清鼻尖湧過來。
香香的。
遊三清逼迫自己整理淩亂的思緒,隨手拿起了另一本胡仲山還沒來得及看的賬本,漫無目的地翻看。
可越看,遊三清的表情越凝重。
“你看這個。”遊三清指了指帳上好幾筆記錄:“這些銀錢說是運輸和倉儲的費用,可為什麼領錢的人簽名,和驗收物品的人的簽名,左撇這個比劃,都寫得一模一樣?”
胡仲山拿過來仔細看了看,果然這個左撇與眾不同。一般人的左撇,是從右上方,撇到左下方;但這個簽名不一樣,它是右下方,向左倒勾到左上方,非常顯眼。胡仲山又隨便找了幾本相同類型記錄的帳冊,這些數額斷斷續續地加起來,居然有上萬兩之多。
這個說書的外行,數字上不通,竟然讓她從筆跡上發現了玄機。胡仲山感到意外的同時,也忍不住對遊三清刮目相看。
她果然有兩把刷子;看來先前位列江西三強這件事,她是實至名歸的。
胡仲山笑意盈盈,注視著遊三清的目光充滿鼓勵:“不鳴則已,一鳴驚人,我家‘媚兒’,果然出眾啊。揪著這個狐狸尾巴,咱們今晚好好樂一樂。”
“可以放我下來了嗎?”遊三清把帳冊擋在身前。
唔,有點想說“不可以”,就這麼一直抱著她。
胡仲山知道,眼下這絕對是錯誤的答案,尤其是在辦公時間,便知趣地放開了自己的胳膊,還她自由。
“我看不懂帳……我不會打算盤。”遊三清獲得了胡仲山的認可,此時一身的乾勁,卻無處釋放,隻能訕訕地承認自己的短板。
“這個容易,咱們分工:你幫我快速地過一遍箱子裡其他的賬目,把這兩個名字領出來,運進去的所有銀錢,按照日期,都一一謄到紙上。從戶部拿出去的錢寫在左邊,往戶部裡送進去的錢寫在右邊。有不懂的,就先記個頁碼;一會兒叫我一起看看。”胡仲山耐下性子,跟她慢慢地解釋著讀賬本的方法,示範著謄抄了幾筆帳冊記錄。
遊三清抿著唇,這是她第一次做這樣的任務,時間有限,容不得她出什麼差錯。
“放心,有我呢。”胡仲山把算盤理清一遍,對遊三清點了點頭:“你很聰明,又有決心,這件事難不倒你。”
兩人剛要開始擼起袖子乾活,外麵響起了一陣輕輕的敲門聲,打破了他們的默契和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