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孩子叫什麼?”
“腿斷了,一直在睡。老奴……不清楚。”王郎中見老爺的神情,大氣不敢出一口,此時又突然被問了個他答不上的問題,生怕老爺一個不如意哢嚓要了他的命。
“罷了,無非是隨便取的賤名。醒了跟她說,以後她就叫……李錦樂吧。”
元景六年,九月。
“小姐,慢點慢點。”
“聽兄長說,這宮中的花園一到這時,桂花開的正盛,今日進宮,不聞聞這桂花香可算是白來了。”李錦樂撩起裙擺頭也不回地朝著西側跑,留著迎春一人在後麵辛辛苦苦地追。
最開始服侍李錦樂時,迎春體型微胖,大圓臉顯得十足的老實,也正因此才萬裡被挑一。可如今,經過三年單方麵的你追我趕,加上本身長的就比一般女孩子要高,迎春竟也有了點亭亭玉立。
“啊。”李錦樂仰麵發出讚賞“好香啊!”
她張開手臂原地轉圈,將桂花香吸進肺腑。藕絲褐色羽紗裙順勢揚起,空中時不時落下幾朵桂花砸在地上,腳旁。迎春在一旁注視著,想起最初怯怯諾諾的李錦樂,不由得心生歡喜。
“李二小姐,皇上令奴才來喚您過去。”
李錦樂定睛一瞧,眼前這人腹間用銀絲繡著隻白鶴,手裡拿著柄拂塵,皺眉問道:“公公,當真是皇上令小女過去的?”
“這能有假?”這位公公沒好氣地催促道“李二小姐,彆讓皇上等急了,這邊走。”
李錦樂也不是什麼傻白甜的主兒,昨日聽聞父親說,皇上念她喜愛花草,特彆囑托明日帶她過來賞一賞這宮中各色珍草芳木時便起了疑心。
好端端的怎麼突然想起了她這個半路撿回來的李家二小姐。天下大事、朝廷瑣事、後宮佳麗三千人不夠他每日操心的嗎?
她思前想後,覺得最可能的原因就是皇上亂牽紅線的媒婆業務需要人來衝一下。
她想著,若是碰見個好人,也不是不可以。在這李府的深宅之中,如同那籠中雀,雖掛著二小姐的稱號,衣食無憂卻少了份自在。
這二小姐的稱號,還是當年李府上上下下演了台戲才“名正言順”冠到她頭上,可裡裡外外誰人不知她不過是個舞妓之女。
她一路想著幾句措辭,走進了殿堂。
“小女,拜見皇上。”她頓首行禮。
“平身,”啟正帝一身雍華黃袍,端坐在龍椅上,說:“要算起輩分來,你還應當是朕的皇姨……咳咳……朕早聽母後說,皇姨生的一副好麵孔,今日一見……咳咳……果真如此。”
啟正帝趙洵今年也不過二十多歲,這身體竟如此憔悴。這幾聲咳的力度大的簡直能將肋骨咳斷。
“小女不敢當。”
“今日喚皇姨過來……咳咳……”趙洵接過藥和手帕,示意一旁的公公繼續說。
那位公公清了聲嗓子說:“皇上念及李二小姐年芳十七,已到婚配年齡。且聰慧溫柔,家世清白,特封寧白郡主,賜嫁莫北嗒牧慎。”
莫北嗒牧慎的名字一出口,李錦樂的心瞬間冰封,她望向站在一旁的麵色平靜李政嶼,不帶絲毫猶豫地跪地求情:“皇上,小女堪當不了和親如此大任!請皇上收回成命。”
她將頭重重磕在地上。
“寧白郡主,這可是皇上特賜的福祉,大周多少女子求之不得的機會!雖嫁給莫北王當側室,但也是……”
啟正帝放下湯藥,打斷道:“這婚姻本就是父母之命……咳咳……媒妁之言。今日朕便是這媒妁……咳咳……李宰相也在這兒,你這是要背祖離宗嗎?”
“小女,不敢。”李錦樂維持著跪拜姿勢。和親,她是如何也沒想到會落在自己身上。哪怕自己名不正,言不順,可李太後,李宰相,哪怕是如今的燕山江郡李向峰均因自己與李向清五六分像,本都應是她的後盾……
她渾渾噩噩走出殿堂時,頓時發覺自己原本是太自作多情了。
她無奈笑了笑。
迎春見本逐漸變得活潑起來的李錦樂被一棒子打會原型,著急地說:“小姐,我們再去求一求老爺。”
“不必了,皇命難違。況且這皇命難不成真不經李家的手?定局了。”
李錦樂的聰慧在一眾富家小姐中出了名,而她最拿手的便是史論政論一課。九品中正製下,教育可有可無,時興時廢,國子監祭酒嘴裡講的沒幾句真話,不過是照本宣書。既如此李錦樂依舊從些蛛絲馬跡中看到了當今大周之下的風雲湧動。
“彆跟著我了,我自己轉轉。”說完便消失在了迎春視線裡。
她沒目的地逛著,想著。說實話她還挺想知道那位公公沒說完話是怎麼樣的瞎謅。
莫北,荒野寒冬之地。一方水土養育一方百姓,這天下單論將士的驍勇善戰,莫北可是力壓三方。而嗒牧慎這位莫北之主,也是出了名的殘暴無度。
近幾年莫北滄人時時侵擾北部邊境,光每年往北部送的軍餉就抵得上關東,燕山江郡兩年的量。
和親,不過是緩兵之計。李錦樂過去,最多兩年就會傳出私聯大周軍隊,設法暗殺嗒牧慎的消息。
她此番一去,不過用自己的死換得邊境兩年的安穩。
可憑什麼是自己?大周八公加上關東左氏,北部安新劉氏,十大家裡怎麼偏偏選中了李家?
“李二小姐?”背後一個玲瓏的女聲叫住了她。
她轉過身來,僅看了一眼便行禮道:“見過皇後娘娘。”
這人正是蘇皇後,蘇芸。
“不必拘泥。本宮見李二小姐心事重重,不如跟本宮聊聊?本宮在這皇宮裡見不到幾位姐妹,可是好生煩悶。今日可要陪本宮解解悶才好。”
蘇皇後旁邊的丫鬟引路道:“這邊請。”
本以為就是找個小亭子坐下聊兩句,可蘇皇後竟將她帶到了坤寧宮中。
“坐。”蘇皇後說,“金琪,給李二小姐倒杯茶,其他人都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