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溯微睫毛一動。
即便那花離徐芊芊的床隻有幾步之遙,他收回手去,背對徐芊芊開口:“紫嬌花花粉有毒,不便拿在手上。你若喜歡花,春天可來內門,我們幾個師兄都能帶你賞花。”
說罷便走了。他覺得徐芊芊理應聽得懂。
但半月前,他聽到徐冰來在內室和太上長老的侍下說話,又把他的名字和徐芊芊的婚事摻在了一起。
“……當年太上長老同意找那孩子,是為救芊芊的命。但沈三師兄去探了芊芊一次,將她意外地從鬼門關拉回來,一日日見好了,這事便擱下了。算算也快十五年了,太上長老說,那孩子要是還找不回,也是無緣,歲數又大了些,就叫她自生自滅吧。掌門的意思呢?”
徐冰來道:“我以為還是要儘力找,哪怕找來做個灑掃的外門,也要擱在我眼皮下。否則我夜夜難能安枕,躺下便覺造孽。”
“那沈三師兄的事呢?奶娘跟小姐提點了婚事,她什麼也不說。隻是說等身子好些想新裁衣裙,春天要和沈師兄一塊兒賞花……”
徐冰來煩悶道:“這事豈是一人能決定的,也得問過溯微的意思。”
徐冰來挑開簾子一出來,他便跪了。
徐冰來一見他跪得如此乾脆利落,也便明白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無言地拍了拍他的肩。
徐芊芊遭他拒絕,登時紅暈褪儘,當天又病倒了。
沈溯微冷情冷性,不為所動。
其實在徐冰來心中,他壓根不是良婿,但畢竟徐芊芊為他所傷,師尊心裡埋下了一點心結,一看到他便想起了嬌弱的小女兒哀怨蒼白的臉。
他隻知道,為抹去這個心結,他需要一點功績,用一樁新喜衝蓋一樁舊怨。
他在今年那出秋榜上已經擠進前三,擠出去的便是二師兄徐見素。但他的名字還在往前躍進,他一路往北邊誅殺妖魔,刻意將南陵排在最後。
因為南陵確實是二師兄徐見素的“地盤”。
這裡地凹聚氣,靈氣充沛,往日便容易滋生大魔。徐見素每年靠南陵一地的出秋便能攬儘功勞,他又行事霸道,無人敢與他相爭。
但,沒有辦法。今年他要一個魁首。
在南陵,他終於正麵撞上徐見素。徐見素寵愛徐芊芊,一想到芊芊在蓬萊病重,他便火冒三丈,要為胞妹狠狠出氣。
其實沈溯微有點疑惑。
他若是答應了徐芊芊,恐怕徐見素更要瘋癲撞牆。
徐見素見他不答話,也看不見臉,不知是何表情。但越看那朦朦白紗,越覺得像隱含冷笑,便一把扯過他的衣領,誰知沈溯微出手如電,反手扣住他手腕。
“師兄。”沈溯微白紗覆麵,仍以王夫人的冷而低婉的聲音道,“差不多了,再鬨便丟人了。”
這一扣靈力磅礴泄出,徐見素腦袋空白一瞬,忽而探他靈府,更是訝異。
“你,結金丹了。”
沈溯微不知何時竟已修至“真人”,將其他弟子遠拋身後。若再煉元神,便能和他和大師兄平起平坐了,隻是他藏了鋒,未曾宣揚,身上又帶傷氣弱,以至於他一開始竟沒能發現。
這才幾年?他才多大?徐見素叫妒恨嗡嗡地衝擊著頭頂,還想拿那劍柄狠狠搗兩下他的傷口。
蓮台之上,徐千嶼總算將肩膀上的陶泥破開。
方才哐當一聲巨響,隨後窸窸窣窣聲響不斷,她想看看發生什麼,但王夫人出了她的視線,她又被這泥繭子禁錮,急死她了。
現下能伸脖子,她立刻從紗簾縫隙中鑽出腦袋。
這一看便大驚,隻見一個黑衣男人將王夫人壓在牆邊,兩人緊貼一處,王夫人側頭閃避。
想必那男人見這夫人勢單力薄,暗中欲行不軌之事,王夫人怕壞了名聲,又不敢聲張。
千嶼再一瞧,那些廢物獵魔人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睡得死豬一般,鼾聲如雷,竟然沒人阻攔一把!
她身為代班菩薩,在她眼皮底下發生這種事,如何說得過去?她左手那一枚菩提果在手心裡捏得發軟,本就煩躁不堪,抬臂便向那男人的腦袋用力擲過去,要給他一點菩薩的教訓。
徐千嶼在院裡打慣了彈弓,有準頭也有力道,一個彈子兒能打翻一隻麻雀。菩提果挾疾風飛去,饒是徐見素作為修士五感敏銳,偏頭避過攻擊,那果兒擦耳而過,也令他驚了一跳,撒開了沈溯微。
他早知這廟是個娘娘廟,隻是沒把那廟中精怪小妖放在眼裡,不殺它們算是客氣,卻沒想到這野物蹬鼻子上臉。
他心中氣極,反袖一揮。
那巨大的力量,直接將蓮台上的盤腿而坐的石菩薩掀了下去。千嶼還未來得及叫出聲便直挺挺跌下來,滾落在了桌案上,將那紅燭貢品推落一地,隨後又咣當跌到了地上,渾身的陶泥殼子全碎了,一塊塊地撲簌簌地向下掉落。
徐千嶼叫陶泥包裹,倒是沒有摔痛,隻是被震得發暈。她趴在地上,緩了片刻,晃了晃腦袋,隨即便和地上的一個人,大眼瞪小眼。
謝妄真躺在她身下,一雙漆黑的眸略微驚異地睜大,他的瞳孔在暗中看來有點兒幽幽的,既專注又暗含興奮的火焰:“小姐?”
然而這廟外徘徊的那大魔卻是再等不下去了。
陶泥一碎,徐千嶼身上靈力沿著縫隙迸射而出。這大魔叫狐狸用陶泥將貢品包裹,也是為壓製她身上靈力。方便它一口吞下。現在陶泥碎了,索幸她身上還沾著大半。若是全掉了,到手的肥肉可就紮嘴不能食了!
頓時,那魔物如箭一般撞破了窗,直衝趴在地上的少女一截雪白的後頸而來。
雖然係統一直悶聲不吭,眼睜睜地看著徐千嶼走入圈套,想加速世界完蛋。但到這千鈞一發的生死時刻,也不禁尖叫起來,叫得徐千嶼耳膜震顫:“啊啊啊啊小千危險啊,快閃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