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娘聽人回稟,當場就水服一丹清心丸。但既是小姐的座上賓,整個水家隻好以禮款待。
王夫人暫被安排在小姐閨房旁邊,有兩名丫鬟照拂,每日送上精致餐點。
來時,沈溯微見家丁們端著許多盆栽往院落內布置,還有人架著梯在匾額上掛上彩飾,便道:“貴府近日有喜事?”
徐千嶼隨口道:“哦,是我要過生辰。”
沈溯微一怔:“十四歲了?”
“你怎麼知道?”
沈溯微默了默,不答反問:“是哪一日?”
“後日,還是大後日來著。”
生辰每年都是那個樣,已不新鮮了,徐千嶼便也不太上心。而且,過了這個生辰,以後都要戴帷帽了,有什麼好開心的。
沈溯微聽罷,點了點頭:“這兩日小姐便好好在家待著吧。”
徐千嶼蹙眉,覺得好奇怪。
她的院落有毒嗎?隻要踏進這個門檻兒,人人都成了觀娘。
沈溯微在水家呆了半天,便被叫進小姐閨房。
屋內寬闊沁涼,徐千嶼把他拉到案前,將一根筆蘸好墨塞進他手裡:“簽吧。”
案上平展展鋪著那張和離書。
……他還不能簽。
他不是王夫人。
徐千嶼見王夫人不動,驚訝道:“你不會還舍不得他吧?”
王夫人開口:“到底夫妻一場……”
“可是他都那樣對你了,有什麼好舍不得的?”徐千嶼對王夫人的優柔寡斷感到不可思議,“你知道嗎?他早不想要你了,他想換一個新老婆。”
一旁添香的小冬手一抖,頓時用力清起嗓子,小姐這話也太直白了,哪有往人傷口這般撒鹽?
徐千嶼忙住了口,慌亂地喝了一口茶。
她將王夫人帶回府中,觀娘已經委婉地教育過她。
觀娘說,夫妻間事,有時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不便乾涉。倘你強行介入其中,你覺得是幫她,人家卻說不定反而恨上你。
“夫妻間事”可真是不可理喻。
眼下王夫人不願簽和離書,便算了罷。
隻要她住在這裡,每天勸一勸,總有一天能說動她簽。
王夫人又被送了客。
從東廂房推開窗,便能看到小姐的院落。沈溯微久住仙門,很久沒有看到這麼有煙火氣的人間。
丫鬟們聚在小姐院中踢毽、玩瞎子摸象,笑如銀鈴。徐千嶼坐在半晃不晃的秋千上,卻不參與其中,隻是百無聊賴地看著,給她們當裁令。
他不由得靜默地看了一會兒,隨後抬眼,看向天穹。
四麵屋簷裁出四四方方湛藍的天,猶如一片凝住不動的水。
這院子對她而言,還是有些小了。
沈溯微白日被徐千嶼拉去一通勸說,他靜默聽著,權當清修。晚上便走出廂房,在院牆上貼一張蝰符,待金色波紋蕩開,從容穿牆而過,離開水府。
但這一日,他剛貼上蝰符,忽然聽得身後道:“你要去哪?”
沈溯微五指一頓,符紙收回袖中,他扭過身,便見徐千嶼站在院中,麵色沉沉地仰看著他,滿眼慍怒。
徐千嶼是真的惱怒,她覺得這幾日的口舌都白費了,王夫人白天假裝唯唯諾諾,晚上偷偷要往家跑,怎麼有這種扶不起的泥人,牽著不走,打著倒退?
“你不會是舍不下你那位夫君,晚上還要去陪陪他吧?”
王夫人白裳飄動,半晌道:“……妾去辦彆的事情。”
徐千嶼見她撒謊狡辯,更是不喜,冷笑道:“好啊,剛好我睡不著。你去乾什麼,帶我一起去。”
可她心裡一怒,王夫人身前那片牆壁“哢嚓”突然裂了縫,“撲簌簌”掉下許多粉末。徐千嶼一驚,望他的神色便有些虛掩。
沈溯微一看便知怎麼回事。
想來她身負靈根,天生能吸收靈氣,卻長到十四歲還未曾引氣入體,不能將靈氣轉化提煉。前兩日又泡進了靈水中,體內靈氣暴漲,她的靈府卻仍是出生時那一個小池,池滿則水溢,溢出的靈力亂竄,難怪她躁得半夜睡不著,留意到外麵的動靜。
沈溯微便道:“把手給我。”
徐千嶼不知所以,握住了王夫人伸出的手。那隻手微涼,將她一牽,仿若有一股沁人心脾的水流沿著掌心,緩緩地流動至四肢百骸,周身說不出的順意。
隨即王夫人旋身,拉著她回了閨房內,到了案前,他單手鋪開紙,又取一根筆,在和離書上利落地簽了名。
“乾什麼?”徐千嶼驚訝。
王夫人邊簽邊平和道:“你放心,我與他已恩斷義絕。隻是尚有些東西落在家裡,此去拿回。”
說完這句話,紙上墨跡恰好乾透。王夫人將其一折,遞給徐千嶼。半晌,柔和地問:“你還去嗎?”
徐千嶼拿著和離書愣愣地看著她。
她不明白王夫人怎麼就突然間撥雲見日開了竅,利落地簽下了和離書。何況自己的和離書,塞給她乾嘛?好像是為了叫她滿意才簽的一樣。關她何事?
但咂摸一下,忽而明白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