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細密淅瀝的雨水在路燈下朦朧虛幻，又有一輛公交車停下，下來兩三個乘客，公交車沒停留多久就走了，留下汽車尾氣，也帶走了雨夜的嘈亂。

桑枝愣愣看著突然出現在眼前的薄敘，表情有些懵。

薄敘眼皮微垂，側眸看了一眼桑枝，臉上並不見任何意外的情緒。

似乎就是知道她在這，他才過來。

他們坐在同一條長凳上，吹著同一陣風，雨水飄進來，也算是淋了同一場雨。

身體與身體之間隔著一小段禮貌的距離，薄敘的視線掃過桑枝露在裙擺下方的雙腿，以及她已經濕透、顏色發暗的裙擺，主動脫下身上的外套，披在了她腿上。

薄敘的外套是暖的，還帶著他身體的溫度。

桑枝幾分怔滯，感受到屬於薄敘的溫度一點一點滲進自己冰涼的雙腿皮膚後。

她忽然反應過來，伸手抓住外套一角，準備將外套還給薄敘時，聽到薄敘說：

“你男朋友怎麼讓你一個人待在這。”

這幾個字，不像是問句，反而特彆像一把生鏽了發鈍的刀，有意無意地磨著桑枝的心臟。

桑枝覺得薄敘是在嘲諷自己，可碰上他漆黑的雙眸，又感覺他就是非常正常自然的一問，並沒有彆的什麼意思。

與薄敘對視幾秒後，桑枝撇開臉，聲音有點悶，但還是帶著點傲氣：“關你什麼事。”

薄敘沒太多反應，而是問桑枝：“準備在這坐多久？”

桑枝：“坐到天亮。”

薄敘直視著桑枝，她看起來那麼纖瘦，烏黑的長發在腦後梳成乾淨利落的馬尾，低頭時候，額上幾絲劉海從兩側落下，隨風微弱浮動，又輕輕貼著她臉側。

他知道她有一雙漂亮生動的眼睛，可惜這會兒，她眼裡滿是不該有的失意落寞。

他覺得她不該是這樣的。

桑枝不知道薄敘在看自己，她現在心情不好，又一個人在這裡坐了這麼久，身邊突然多了一個人，好像緩解了一點她在這麼陌生城市裡的孤獨感。

她低著頭，沒再說話。

薄敘也沒說什麼。

兩個本身不算認識的人，就這樣同時安靜了一小會。

而後，響起窸窣的細微聲響。

薄敘的右手伸到桑枝麵前，十指修長，骨節分明。手掌攤開，手心裡是一隻白色的藍牙耳機。

“聽歌嗎？”薄敘問。

這很突兀。

桑枝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伸手拿過那隻藍牙耳機。

冰涼的指尖不小心碰觸到薄敘的掌心皮膚，讓她碰到了一瞬間的溫暖。

薄敘坐在桑枝左側，給的也是左耳耳機。

桑枝將耳機戴上，很快的，她聽到了耳機裡麵流淌的音樂。

是一首她沒聽過的歌。

桑枝抬頭看向薄敘，有點好奇：“是什麼歌？”

薄敘與她對視著，眼內眸光微動，停頓片刻後，才開口：“《你也沒有錯》。”

“什麼？”桑枝沒聽清楚，略微皺眉，不是很明白。

薄敘說：“手給我。”

桑枝不知道薄敘要做什麼，將手伸到了薄敘前麵。

薄敘並沒有僭越的動作，隻是用右手食指的指尖，在桑枝攤開的手掌心，一邊念，一邊一筆一劃寫下那幾個字。

他寫完，收手，又重複一遍：“《你也沒有錯》。”

桑枝明白過來，收回自己的手，望著前方馬路呼嘯而過的車流，城市霓虹閃爍又模糊。

她抿抿唇，說：“挺好聽的。”

薄敘的眸色很深，似乎藏著很多秘密，但麵上，還是平淡應著：“嗯。”

他們隻簡單交流了這麼幾句，沒有再聊什麼。

雨忽然下大了。

整個世界嘩啦直響。

除了雨聲，便是耳邊耳機裡的音樂聲。

桑枝用心聽著歌詞，也聽著這震耳的雨聲，突然感覺這首歌和這場雨，很相襯。

她垂眸，攤開手看自己的手心，想著薄敘剛才在上麵寫下的那幾個字。

歌是很好聽，但是歌詞，好像有些酸澀。

像是暗戀，像是不甘，像是愛而不得。

這時候，口袋裡的手機震動。

桑枝拿出手機，看到梁沉發來的微信。

【回酒店了嗎？】

【不要生氣了，我已經跟蔣阿姨說好，明天收拾行李搬回宿舍。】

桑枝將這條消息來回看了好幾遍，說不上心裡是什麼感覺，很複雜。

像是繃著一根弦，拉扯著，喘不過氣。

她想了一會，最後動動手指，從表情庫裡選了一個小貓咪哼哼的表情包發了過去，算是一個回應。

半年才見這麼一次，即使昨天和今天都不歡而散了，桑枝對明天還是抱有希望。

她實在不想這麼難得的見麵，是為了吵架而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