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戲散場了,江南儘興地回了臥室,將討來的債按麵值重新分了分,又數了數,一共四百二十九塊七毛五分,雖然原主這些年拿出去的遠不止這個數,但這是她能追回來的極限了。
畢竟這個年代,父母由兒子贍養是常態,程家隻要說多出的部分是花用在程父身上,江南就沒理兒了,繼續窮追猛打,可能會對她的工作和後續的高考報名產生影響。
高考,可是她的退休計劃重要的第一步,不能有任何岔子。
江南略微遺憾過後,起身翻找出一條舊褲子和針線,將錢分做兩份,分彆藏在卷起的褲腳裡縫上,又將褲子疊好,塞回箱子裡的衣服堆裡。
錢的事情告一段落,就該準備和程登臨協議離婚了。
江南視線落在房間裡的書桌上,她走過去,依次把抽屜拉開,將裡麵的東西全部取出來又原樣放回去,最終在最右邊抽屜裡的餅乾鐵盒下,找到了她想要的東西。
一本毛選,外包著牛皮紙書殼,翻開後,扉頁上有一行娟秀的字體:“曉看天色暮看雲”,下一行單落了一個“瞿”字。
那是程登臨二婚妻子的姓氏。
江南麵露諷刺,“曉看天色暮看雲,行也思君,坐也思君”,意思通俗易懂,從早到晚做什麼事都想著你、念著你,而那個女人名字又正好叫“思君”,這可謂是一語雙關,也不知這兩人到底是誰思念著誰。
原主沒學過這首詞,不知後半句,加上程登臨隨口說過這是同學送的,她就沒太在意,誰能想到這竟會是那兩人的定情信物,程登臨珍藏了大半輩子,二人婚後還時常拿出來回憶。
呸,偉人知道你們在他的作品上搞三搞四嗎?晦氣!
江南將書丟在桌麵上,搓了搓手,仿佛有什麼臟東西。
談判的資本找到了,她轉頭去做自己的事,將高中課本找出來,開始複習備考。
至於程登臨,如江南預料的,並沒有請假回來。
因為這個時間段的原主和程登臨夫妻感情還算恩愛和諧。
兩人結婚早,十八九歲時顏色正好,一個漂亮靈動,一個溫柔俊秀,新婚期蜜裡調油,又很快成了新手爸媽,一起雞飛狗跳迎接過新生兒,“革命情誼”更加深厚;新婚期過後,程登臨去上工農兵大學,遇到了“靈魂知己”瞿思君,好歹恪守住了生理底線,畢業回家後,自覺對不起原主,加倍對她好,原主不知情,小彆又勝新婚,一直延續到了現在。
這幾年雖然也會因瑣事爭吵,但兩人都在為家庭、生活更美好而努力,因此感情更加牢固。
這也是電視劇裡的“大嫂”知道丈夫在他們感情最深的時候就精神出軌後,被打擊得遠走他鄉、再沒回過這個傷心地的主要原因。
所以就目前而言,程母告訴程登臨“江南”要跟他離婚,程登臨不會信的。
事實如此。
程母出門後,就被來看熱鬨的街坊鄰居團團圍住,她不能細說,隻好裝模作樣,搖頭歎氣兩下就往門衛室借電話去了。
隻是這一番模樣,更把人的好奇心勾起來了,不少人跟著她去偷聽電話,她不好在外說江南因為什麼鬨離婚,隻一個勁兒催促程登臨趕緊回來,說江南在家鬨翻天了。
程登臨第一反應確實不信,在問清楚家裡沒人生病受傷等緊急情況後,就不打算請假。
過年那幾天家裡出事,他已經請過好幾次假,現在家裡好端端的,再請假,領導該對他有意見了,所以掛斷電話後,他就繼續忙工作去了。
直到下班回家,才發現家裡氣氛不對,三個孩子看著爺爺/姥爺的臉色,大氣兒不敢出,妹妹不在,房門緊閉,母親在廚房裡炒菜,聽見他回來,招呼了一聲“登臨回來了”,又轉過頭去,好像在……抹眼淚?
“怎麼了?”程登臨放下手裡的公文包和包裹,問他爸。
程父一臉怒容,將手上的報紙拍在桌上,“問你媳婦去!”
然後就踢開條凳回屋了,門摔的“哐鐺”響,可想而知火氣多重。
程登臨納悶地看向三個孩子,三個孩子衝他搖頭。
他正打算進屋問妻子,就聽——
“登臨!”母親喊他。
程登臨腳步一轉,卷著袖子,往廚房去。
程母怎麼能允許兒子先接觸兒媳婦,當然要先將兒子拉到自己這邊。
於是,她邊倒水給程登臨洗手,邊主觀詳述了今天江南的所作所為,才道,“登臨,媽知道這兩年你和小南辛苦了,隻是你妹妹也不容易,都怪我們沒本事,早年讓她匆匆嫁出去,相了陸霖那麼個短命鬼,留下她帶著兩個孩子艱難生活,現在又沒法兒幫襯你們小夫妻……
但你知道的,怡心賣工作那錢,是我們做主留給她傍身的,我沒想到小南一直惦記著,還因為這事要鬨離婚,怡心都嚇壞了,你們要真因為這事離了婚,她出門都得被唾沫星子淹死……”
程母說著,又開始抹眼淚,她是真的心疼女兒,也打心底裡認定江南鬨這一出出的,就是為了賣工作那六百五十塊錢,即使江南將明細說明了很多次,她依舊不改認知,不止她,程父和程怡心也是這想法。
程登臨聽著沒說話,撩水洗了把臉,又接過母親遞來的毛巾擦乾臉,才道,“媽,你放心,我去跟小南說。”
他知道母親這番話的意思,當年他和怡心必須有一個人下鄉,是怡心主動放棄了接替母親工作的機會,轉頭將陸霖帶了回來,並且迅速打報告結婚。
頭兩年,陸霖級彆不夠,怡心不能隨軍,聽母親說怡心在陸家受了不少委屈,後來能隨軍了,好日子沒過幾年,陸霖風華正茂又犧牲了。
程登臨一直對妹妹心存愧疚,時常會想如果當初是妹妹頂班,是不是就不會遇上陸霖,不會年紀輕輕就失去丈夫,不會被人嫌棄是個寡婦還帶著兩個拖油瓶……
所以,他真心願意幫襯妹妹。
“你彆怪媽偏心,”程登臨踏出廚房時,聽見母親這樣說,“怡心就要去上大學了,你們馬上就輕鬆了,這兩年,媽替你妹妹謝謝你和小南。”
程登臨沒說話,徑直回了房間,隻見妻子正在伏案看書,手裡還寫寫畫畫。
如果沒有母親的那番話,他看到妻子從喪女的悲痛中振作起來的模樣會很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