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穿著裁剪奇異的白衣黑褲,領口彎折的線條乾淨利落,黛青想這大概就是原身記憶中常提到的襯衫和西裝褲。
男人的外套搭在小臂,沾血的袖口翻折到手肘露出的肌肉線條勁瘦有力,搭在膝蓋上的手指細長且骨節分明。
隨著七八年開放的浪潮,男士這套裝扮也算是常見。
但像他這般挺拔俊郎的,黛青歪著開了瓢的腦袋,餘光打量衛生院走廊走來走去的人,倒是不多,甚至可以說是根本沒有。雅士的溫潤氣質下,是舉手投足間的昂然自若……入文出武,黛青無端想到在宮中遠遠碰見過的大臣們。根本不像他說的,隻是簡簡單單的人民教師。
細眉微蹙,黛青卻懶得去細掘,倒不是有什麼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的老做派,如今人生地不熟,重活一世,黛青惜命,還是穩妥起見,走一步看一步。
更何況,胃裡翻江倒海的吐意,忍都忍不住!
剛才那一跤摔得太結實,傷到了腦子。
顧嶼衡提著醫生開的藥出來,便看見同意與自己結婚的女人,慘白著臉。她剛才摔破了頭,浸出血跡的紗布襯著本就巴掌大的瓜子臉更小了。
“還好嗎?要是不舒服,就先在這兒住幾天。”
學校那邊還有幾個會要開。他剛剛取藥的時候,找保衛處借了座機電話,向學校說明情況,推了下午的兩個研討會,一並請好了後麵的假期。
她在這裡人生地不熟,把她一個人丟在這裡,顧嶼衡也不放心。
話音剛落,手腕就被人抓住了,她的手很小,可能是因為失了血的緣故,指尖泛涼。
壓下胸前的悶意,黛青用手在臉邊扇了扇風,但發現也隻是杯水車薪。瓦著嗓子,她小聲說,“不用住幾天,直接回去。”
八零年代的衛生院,普遍用的消毒劑還是84消毒液,氯味重,黛青鼻子靈,要在這股怪味裡一直呆著比殺了她還難受。
黛青想法很好,直到她攙扶著男人站起身,鋪天蓋地的血腥味竄上來,黛青“哇”的一聲,忍了半天的翻江倒海,終於是吐了。
……
“妞,你愛人讓我給你帶句話,說他馬上就來。”
背著奶娃娃的老奶奶杵著拐杖,提著壺水,“要是渴,就自己倒水喝,走的時候,幫我把壺留在椅子上就行。”
“謝謝奶奶。”黛青連忙雙手接過水壺。
秋老虎剛過,A市的空氣裡還彌留著盛夏殘存的燥熱,找了處陰涼地,黛青坐在光滑的石板長椅上,踢著腳邊滾來滾去的小石子,等取行李的顧嶼衡回來。
經過後續檢查,醫生斷定黛青這一摔,摔出了輕微腦震蕩,就算黛青一萬個不願意,顧嶼衡還是二話不說交了錢,兩人在衛生院住了足足半個月,等今天黛青拆完線,才打算回家。
黛青住院,顧嶼衡自然是陪護,獨處這麼多天,黛青發現這人是真的沉默寡言。
但顧嶼衡不愛講話是他的事,黛青有係統啊,用這小半個月,黛青幾乎將百來萬字的《文青八零》翻來覆去看了三遍,對這個世界有了大致的了解,關鍵是終於弄懂了她現在的身份。
其實顧嶼衡的要求很簡單,他有兩個孩子,蘇楚箐,也就是原主要做的,就是將這兩個孩子照顧好,承擔起一位母親的責任。
這兩個孩子雖然對外是顧嶼衡的親生孩子,但黛青看過劇本,知道這其實是顧嶼衡師兄留下的一雙兒女。
他這個師兄是個頂好的人,是顧嶼衡在海外留學期間認識的學長,艱辛回國後毅然投身國防事業,由於工作性質特殊,在一場意外中葬身火海。
顧嶼衡重情,也是出於對師兄的惋惜,將兩個孩子接到身邊,當做自己的孩子養。
指尖摩挲杯沿,黛青低著頭想,這個顧嶼衡隻是看起來冷,但人卻不壞,更何況孩子都有了,也沒有生子壓力,她能接受一紙婚書,但還沒做好準備與人同床共枕。更何況,黛青作為一個純純的古代人,人生地不熟,就算是想要離開,有這個心也沒這個能力,綜合考量,還不如就按照原劇情,至少對她不利的事還能提前規避。
胡思亂想時,時間就過得格外快,再抬眼時,打包好行李的顧嶼衡已經從衛生院繳完費出來了,他穿著深藍色的布衫,手裡提著大包小包。衣服是最近找當地人買的,穿著他身上有些小,黛青預估了一下,這人看著儒雅,自帶書卷氣,但大概得有六尺高。
“東西都收好了嗎?”
“嗯,”顧嶼衡言簡意賅,“包子我也給你帶上了,你中午沒吃,要不拿出來吃點?”
黛青搖頭,住院這幾天,她就沒從床上下來過,吃飯打針,都被他一把包圓。包子自然也是從衛生院食堂裡端的,比起其他吃食,還算是勉強能入口。但既然都要回去了,已經確認係統還在的黛青,迫不及待的想要進自己的【空間院子】打打牙祭。
把擋在兩人之間的水壺往旁邊推了推,黛青眼睛亮閃閃的,“喝口茶,潤潤嗓子,賣茶水的嬸子剛才拿過來的。”
為了防止他推脫,黛青還特意加上一句,“我提前倒出來晾晾,估計現在已經不燙了。”
“好。”
奔波了大半天,顧嶼衡本就有些渴,這杯茶出現的時機對他來說剛剛好。
隻是簡單解個渴,溫熱的茶水下肚的瞬間,卻讓顧嶼衡暗自驚詫。
微澀的苦味蕩漾在唇齒間,能品得出來,茶是他這幾天喝過、農村人家最常見的自焙茶餅。但又略有些不同,這杯茶的香更加濃鬱,也更加純粹,帶著當季初茶才有的新鮮,整個人仿佛置身於一片茶田。
茶湯見底,顧嶼衡又給自己續了杯。
“怎麼樣?還可以吧?”見他這樣,黛青知道自己猜對了,雖然變了樣子,但空間物品自帶的功效沒變,將空間內的茶葉少量混入其中,就能讓一杯普普通通的茶水脫胎換骨。
顧嶼衡點頭,“的確不錯。”
“現在不是收茶的時候,上年的茶估計現在也剩不下多少,真是可惜,要不還能買些帶回去,我姑姑肯定也喜歡。”黛青故意做出遺憾的神色。
口腔中還彌漫著茶水彌留的清香,顧嶼衡的確有買些帶回去的想法,但聽黛青這麼一說也打消了念頭,將杯子放回托盤,他拍拍身上的灰站起來。
“走吧。”
黛青眉頭微蹙,抗拒地拉長了語調,“我們要走回去嗎?”
她可記得按照書裡的說法,原身從鄉下嫁進城裡,那得走多久?!
“不是,”顧嶼衡言簡意賅,“有人來接。”
話音剛落,一輛黑色的小轎車穩穩當當停在馬路牙旁,司機解開安全帶開門下車,麻利地繞車半圈,拉開後車門,虛擦額間的薄汗。
“顧教授,剛才院裡緊急有事,抱歉我來晚了,您和嫂子先上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