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他倒是好奇,院裡乃至整個工學部,誰不知道顧嶼衡是出了名的嚴謹務實,時常在實驗室一呆就是一整天。
“怎麼?食堂師傅弄出新花樣了?”
最近白菜應季,食堂師傅們天天清炒白菜、白菜豆腐湯、油淋白菜,付國平都快要吃吐了,難不成食堂終於要換口味了?
“沒,”收拾好課件的顧嶼衡像是想到了什麼,嘴角勾起弧度,語氣裡有他都未察覺的期待,“我回家吃。”
一頭霧水的付國平:???
他家都沒人,他上哪家去吃?
……
顧嶼衡是在飯吃到一半時突然回來的。
光潔的額角薄汗漉漉,他猛地推開門。上卷的袖口,露出小半截手臂,肌肉都繃緊了,血管和筋脈微凸盤旋,直到看見餐桌旁的兩個孩子,才陡然放鬆。
蘇楚箐和知晏知微都被嚇了一跳。
吃得不亦樂乎的知微,終於舍得從碗裡抬起頭,嘴角還粘著幾顆油乎乎的米粒,呆呆地問道:“爸爸怎麼回來啦?”
顧嶼衡卻沒有回答。
確認孩子無事,他轉身朝屋外走去,撥通了隨身攜帶的傳呼機。
燕京大學占地麵積大,承包了A市郊區的整座山頭和部分河湖流段,整個區域類似規則的長方形。
實驗區在學校的右上角,而居民區位於方形的左下角,兩者之間的距離幾乎貫穿整個校園。
顧嶼衡的出行工具是一輛鳳凰牌雙杠自行車,騎行半路,接到父母的電話,說孩子不見了。
“……沒事……嗯……不用提早回來。”
餐廳裡能夠聽見屋外斷斷續續的聲音,低緩磁性,言簡意賅。
顧嶼衡的嗓音其實很好聽,他的發音很標準,經過歲月的打磨,像是秋冬起霧的深山老林,流淌過枯樹卵石的泉流,沉穩乾淨。
但此刻,也許是緊繃久了,聲帶硬澀壓抑,有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壓迫感。
蘇楚箐與正襟危坐的知晏麵麵相窺,知道肯定這倆離家出走被發現了。
顧嶼衡從未在孩子麵前發過火,第一次見爸爸這麼生氣,“罪魁禍首”知晏臉都嚇白了幾分。
但離家出走畢竟不是什麼好事,萬一遇上人販子,後果不堪設想,八零年拐賣兒童的新聞也不少。
蘇楚箐心中默默歎氣。
原則性問題麵前,維護反倒是害了他們。
回完消息的顧嶼衡掛了電話進來,他已經調整好了情緒。
蘇楚箐立即迎上去,“吃午飯了嗎?中午我做了汽水肉蒸蛋,在灶上放著,現在還是溫熱的。”
顧嶼衡脫下外套,掛在衣架:“好。”
走近蘇楚箐才發現他後背的襯衫已經完全被汗打濕了,布料緊貼寬闊精瘦的背脊,他卻像完全感受不到。
明明這麼有潔癖的一個人……
顧嶼衡端菜,蘇楚箐便跟著進廚房幫他盛飯。
剛從蒸鍋裡拿出來的肉蒸蛋冒著滾燙的水蒸氣,白蒙蒙的水霧在廚房裡翻滾升騰,空氣裡是比顧嶼衡料想中,還要美味的佳肴鬱香。
“你要是覺得清淡,就加點醬油,”蘇楚箐從瀝水籃裡抽出勺子,清洗乾淨,挖了勺湯,喂到顧嶼衡嘴前,“專門給孩子做的,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
倆人都是一愣。
蘇楚箐麵色如常,心中卻崩潰,怎麼還喂順手了?!
沉默三秒,顧嶼衡彎腰,就著蘇楚箐的手,喝完勺子裡的湯。
上下嘴唇閉合,他認真地仔細品嘗,最後輕輕點頭,像是做出什麼嚴肅的學術評定。
“不用加,很好吃。”
蘇楚箐觸電般地收回手,“那就好。”
午飯後半段吃的很安靜,顧嶼衡什麼都沒說,仍舊保持著合符規範的餐桌禮儀。
知微還不知道即將會發生什麼,比起哥哥的緊張,她吃得沒心沒肺。
被湯汁完全浸泡的米飯吸飽了水分,糯滑綿軟,香氣四溢。刮著碗沿,讓木勺上的米粒堆成尖尖,張大嘴她嗷嗚一口,全給吞進了肚子裡。
見知晏坐著不動,她嘴饞問道:“哥哥吃飽了,剩下的要不給我吧。”
蘇楚箐忍俊不禁:“慢慢吃,鍋裡還有。”
顧嶼衡吃飯的速度很快,蘇楚箐一共蒸了五碗,本想自己吃一碗,其餘四碗兩個孩子平分,卻高估了五歲孩子的胃。
剩下的三碗,蘇楚箐挑了份分量最多的給顧嶼衡,他就著米飯,將碗裡的汽水肉蒸蛋吃的半點也不剩。
吃完飯,照例是顧嶼衡主動承擔了收拾洗碗的活。
帶著手套,說要幫忙的蘇楚箐,戳著水麵上綿密的泡沫,碗是一個沒洗。
“對不起啊,是我沒考慮到,孩子回來應該及時和你說一聲。”
顧嶼衡用抹布擦拭著瓷碗,洗乾淨的都放到旁邊,待會再一起衝去清潔劑。
洗碗池前麵的空間本就不大,加上蘇楚箐,對於高挑的顧嶼衡就顯得有些逼仄,他眉眼低垂,洗的十分細致,就連碗底都擦拭得乾乾淨淨。
“這不怪你,家裡沒有電話,你也不知道我的號碼。”
……這倒是。
他們倆雖然是夫妻,但除了名字,完全不了解對方。
“孩子麻煩你照顧了,他們有沒有鬨你?”顧嶼衡將碗筷分門彆類收進櫃子裡。
蘇楚箐脫下深紫色的橡膠手套,“他們很乖,被教育的很好。”
“那就好,”顧嶼衡直起身,用乾毛巾擦淨雙手,“他們如果不聽話就和我說。”
蘇楚箐點頭,表示知道了。
還想幫某位口是心非的幼崽說說好話,收拾好廚房的男人已經轉身登上樓梯。
“顧知晏,”連名帶姓,語調平靜地喊出名字,顧嶼衡秋後算賬:“跟我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