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柳襄和宋長策都沒能出府,老管家一日看三回,把他們盯的死死的,生怕他們遛出了府,到了第三日柳襄實在躺不住了,跟宋長策一唱一和軟磨硬泡總算讓老管家點頭,放他們出了門。
然二人筋骨還沒舒展開,柳清陽便派人來告知,半個時辰後去喬府。
“喬府?”
宋長策沉思:“有些耳熟。”
話音才落,耳朵就被重重揪住,宋長策爆發出一陣尖鳴:“啊啊疼疼疼疼疼!”
“回京前我給你說的都全忘了是吧?”不知何時出現的宋夫人一手叉腰,一手掐著宋長策的耳朵,清脆的聲音中帶著幾分潑辣:“還耳熟,我問你喬府是何處?”
柳襄抿著唇默默的往後退了一步。
她精神上同情宋長策,但絕不付諸於行動。
宋長策痛的齜牙咧齒,被迫彎著腰偏著頭喊道:“娘耳朵要沒啦,我想起來了,想起來了,喬府是將軍的母族。”
宋夫人楊氏是蜀地人士,早些年宋槐江出公差,在一個鎮上遇見楊氏,楊氏一眼就看中了馬背上俊朗的少年,宋槐江也被大膽潑辣心細明媚的姑娘所吸引,公差了後,宋槐江鄭重的上門求娶,楊氏也不扭捏,當場點頭。
前後不過半年,婚事就成了。
楊氏鬆開手狠狠瞪著宋長策:“再被我聽見這種不著調的話,看我怎麼收拾你!”
宋長策捂著耳朵哀怨的看著楊氏:“知道了娘。”
楊氏哼了聲,轉頭看向柳襄時,臉上已笑開了花:“姑娘傷可好些了,還疼嗎?”
變臉速度堪稱一絕。
柳襄這才上前挽住她的胳膊,親昵道:“不疼了嬸嬸。”
柳襄是吃楊氏奶水長大的。
喬氏病重喂不了奶,恰那時宋長策剛半歲,便沒再另請奶娘,柳襄剛出生吃的便是楊氏的奶,後喬氏病逝柳清陽悲痛交加顧不上柳襄,楊氏便乾脆將柳襄抱到了自己屋裡養,用她的話是一個也是養,兩個也是養,兄妹兩個也正好有個伴。
不過楊氏曾說過幼時兩個奶娃娃為了爭奶爭娘,兩看相厭拳打腳踢,鬨出過不少笑話。
後來柳清陽請命鎮守邊關,宋槐江拒絕朝廷冊封執意繼續做他的副將,楊氏無半分怨言,收拾好兩個孩子的包裹跟著去了邊關,這一去就是十八年。
這十八年間楊氏將柳襄視為己出,養的比親兒子還精細。
楊氏提起軍棍一事就來火:“宋槐江那個殺千刀的,那日竟將我鎖在了屋裡,否則哪能叫姑娘挨了打。”
宋長策頓時瞪大眼:“娘!所以就算您沒被鎖在屋裡也不會來救我的對嗎?”
楊氏沒好氣道:“男孩子挨幾棍子怎麼了,現在不也是活蹦亂跳的。”
宋長策:“...”
合著他那天純白喊了,他嗓子喊啞了都!
“好了說正事,彆打岔。”楊氏無視宋長策的控訴,轉頭看著柳襄,語氣柔和道:“姑娘這是第一次回喬家,得好生準備準備,我先跟姑娘說說喬家。”
柳襄點頭:“好。”
園中花開正好,柳襄挽著楊氏朝園中漫步,宋長策安靜的跟在後頭。
“喬家祖籍就在玉京,乃京城書香名門世家,出過幾任帝師,喬老先生是當朝帝師,因年事已高,已致仕幾年。”
楊氏徐徐道:“喬家有不納妾的規矩,家裡人口實則很簡單。”
“喬老先生是喬太爺獨子,喬老先生老夫人膝下共兩子一女,夫人是那一輩最小的姑娘;喬大爺現任翰林學士,喬大夫人出自名門崔氏,喬二爺現任國子監祭酒,喬二夫人出自江南名門秦氏。”
其實柳清陽曾和柳襄說過外祖家,不過那時柳襄隻聽了個囫圇,印象並不深,眼下楊氏說的詳細,她也聽的格外認真。
“大房共有兩位公子,乃是雙生子,大公子名喚喬相年,二公子喚作喬祐年;喬二爺秦氏膝下有兩位姑娘,三姑娘喬月華,四姑娘喬月姝,喬四姑娘今年十六,喬三姑娘比姑娘大了月份。”
柳襄了然點頭。
“大房兩位公子剛及冠,大公子如今進了翰林,二公子...”楊氏頓了頓才道:“進了刑部。”
柳襄一愣:“刑部?”
她聽的很清楚,喬家乃名門書香世家,世代從文無一例外,喬二公子進刑部難免讓人意外。
“嗯。”
楊氏繼續道:“大夫人崔氏貴氣逼人不苟言笑,二夫人秦氏來自江南溫婉賢良,大公子隨了大夫人,眼神如刀子般淩厲,二公子則是明澈愛笑,三姑娘精通琴棋書畫,尤善書畫,四姑娘活潑可愛,善音律,舞技超群,姑娘仔細記著,雖說就算有疏忽也不會真的怪罪,但再是血脈親情也需得上心維係,如此才走的久遠。”
柳襄一一記下後,好奇道:“嬸嬸這些年一直在邊關,怎知曉這些的?”
楊氏笑著道:“回來的這幾日府中常有客拜訪,我同那些夫人閒聊得知的。”
將軍府沒有女主人,來了女客便都暫時由楊氏陪同接待。
“好了時間也不早了,將軍那邊應該也準備的差不多了。”楊氏道:“我已給姑娘備好禮物,都放在馬車上了,姑娘可要瞧清莫要送岔了,喬家書香名門,姑娘不可像平日這般鬨騰,記得去換上新衣裳,昨日我送過來的那件嫣紅的就不錯,瞧著喜慶又有精神。”
“謝謝嬸嬸。”
柳襄乖巧的點著頭:“嬸嬸放心,我肯定會好好表現的。”
楊氏寵溺的點了點她的鼻尖,道:“我們姑娘最乖巧了,喬家一定都會很喜歡姑娘。”
宋長策麵無表情的看著這一幕。
雖然他已經習慣了,但還是忍不住在心裡控訴,他難道是撿來的嗎?
這時楊氏終於想起了他,轉頭道:“今日你便不許去了,免得闖了禍讓將軍為難。”
宋長策:“...”
他難道是什麼闖禍大王嗎?
但他到底沒反駁,隻悶悶的喔了聲。
“還有,將軍前兩日已進宮述職,聖上念在將軍鎮守邊關,退敵有功,明日要在露華台給將軍接風洗塵,姑娘屆時也要進宮。”楊氏話頭一轉,看向宋長策:“你也是,我已經悄悄托人請了一個曾在宮中當差的嬤嬤,從喬家回來後,你便與姑娘一起學習宮中禮儀。”
宋長策與柳襄頓時麵麵相覷。
宮中...禮儀?
宋長策心中叫苦連天,抗議道:“為什麼?我們很粗陋粗俗粗鄙拿不出手嗎?且為何還要悄悄請?”
楊氏沒好氣的重重拍了下他的胳膊,道:“將軍離京十八年回京,不知多少雙眼睛盯著將軍府呢,這京城人眼高於頂,又極其講究繁文縟節,若因不懂宮中禮儀規矩丟了人,可不讓人看了笑話去,雖說是臨時抱佛腳,但也好過沒有。”
“不悄悄難道請還大張旗鼓請?廣而告之我們在現學規矩?讓人看笑話?”
一連串的反問讓宋長策頓時啞口無言,與柳襄一起垂耷拉下腦袋。
“好的嬸嬸,嬸嬸費心了。”
半晌後,柳襄悶聲道:“我們會好好學的。”
雖然她光聽著就覺得腦殼疼,但她知道楊氏是為了他們好,為了將軍府著想,她不能不知好歹。
楊氏這才滿意的離開,離開前自又是千叮嚀萬囑咐,還順手將宋長策拎走了。
柳襄望著宋長策求救的視線,聳了聳肩。
又到自身難保,自求多福的時候了呢。
目送楊氏和宋長策離開,柳襄便回屋換衣裳,楊氏回來才三日她的衣櫃就已經塞得滿滿當當了。
柳襄站在衣櫃前看著一件比一件鮮豔的裙子,挑花了眼,最終還是聽楊氏的換上了那件殷紅長裙。
長裙是柳襄一貫的樣式,束腰窄袖,隻是少了護腕,但柳襄也很喜歡,她又從妝匣裡挑了串顏色相近的鈴鐺係在腰間,才滿意的去尋柳清陽。
柳清陽將禮物裝好車後,正要讓人去請柳襄,便見她從遊廊中快步而來。
一身嫣紅襯的姑娘靈氣十足,巧笑倩然間隱約與腦海的記憶重疊。
柳清陽負在身後的手指微動。
曾幾何時,也有一個姑娘從那裡朝他走來。
“爹爹。”
柳襄遠遠看見柳清陽,加快步伐小跑到他跟前,挽著他手臂道:“爹爹久等了,我們走吧。”
柳清陽偏過頭:“嗯。”
柳襄這時快速看了眼柳清陽,看來不是她的錯覺,爹爹自從回京後整個人都嚴肅了許多,臉上也沒什麼笑容了。
若是以往她換了新衣裳,爹爹肯定會爽朗一笑,並自豪的說他的女兒最好看了。
柳襄大約明白許是因為這裡到處都有娘親的影子,爹爹睹物思人。
一路上,柳襄變著法兒的逗柳清陽開心,柳清陽知道女兒心思,便壓下心頭沉悶與她說笑,臨到喬家時,神色才又凝重了起來。
柳家的馬車堪堪停下,喬大夫人崔氏就迎了上來。
待柳清陽下了馬車,她微微福身頷首:“柳大將軍。”
柳清陽還禮,喚了聲:“大嫂。”
崔氏因這聲大嫂微微怔了怔。
上一次聽這聲‘大嫂’是在十八年前。
鬥轉星移,早已物是人非,崔氏看著這張熟悉而陌生的臉,頗有些感慨:“都十八年了,妹婿一切可好?”
她嫁到喬家前就知道柳清陽和喬婉渝青梅竹馬兩情相悅,她看著他求親,看著她出嫁,看著他們的女兒出生,也看著他在她的棺槨前悲痛欲絕。
她見證過他們的濃情蜜意,也見證了他們的生離死彆。
不止她,還有喬家所有人,還有他們的親朋好友,這京城之中,到處都有過他們的足跡,也因此,柳清陽才待不下去,不知時隔十八年再回來,他可已經放下。
“有勞大嫂掛念,一切都好。”柳清陽道。
柳襄待他們短暫寒暄完才掀開車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