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房門重新合攏,花媽媽拍著亂顫的心肝,今兒真是嚇死她了。
若是周萬春有個好歹,京都的那位故人焉能放過自己?
當初宋荔聽說人牙子要送她到青樓,故意劃壞了臉,讓人牙子血虧一筆,於是存了心不給她飯吃,不給水喝,發了高燒也不給治病。
花媽媽挑揀人時,本沒想挑宋荔,病病歪歪,出氣多進氣少,誰知道半路上會不會突然咽了氣。
那人牙子眼見人財兩空,在花媽媽相中了小翠和幾個丫鬟討價還價時,人牙子將暈死的宋荔半賣半送,隻100個銅板賣了她。
一隻老母雞要四五十個銅板,人不如畜,這在大周朝並不常見。
花媽媽賭著100文錢買來的丫鬟,卻要幾兩銀子去治,她才不乾這種虧到姥姥家的生意,於是說服周萬春掏錢,也讓周萬春將來有個依靠,也讓京城的那位放心……
至於宋荔能不能活,花媽媽隻能看天意,好在賭對了,100文的宋荔不但活過來,每天還給她賺到白花花的銀兩……
就算以後宋荔贖身了,花媽媽要分去一些利潤,賺得少了,勝在日久天長,也是一筆進項。
另外宋荔帶走了周萬春,以後再有什麼事,與自己沒有乾係,若是周萬春遇到困難自己幫襯幫襯,想來貴人也怪不了她什麼。
這樣一想,花媽媽覺得未來的生活美好極了。
至於福爺花一百兩銀子替宋荔贖身的事兒,被花媽媽拋在腦後,光是福爺在春風樓外帶的飯食,半個月就能掙得二三十兩銀子,兩三個月便能掙回來,花媽媽又不是傻子。
再說,宋荔可是周萬春的乾女兒,不看僧麵看佛麵,花媽媽也不敢輕易處置。
……
入夜,噩夢連連。
一早,宋荔頂著黑眼圈跟往常一樣到東市賣魚片粥。
掙到五十餘銅板,她在路邊魚販攤站了許久,花6文買到一尾才翻了魚肚的鯽魚,2文錢買到一塊嫩豆腐,走出市集,迎麵撞上一隊巡邏的佩刀捕快。
巡捕隊為首的人一身鴉青色衛服,身量挺拔板正,衣袂無風自動,麵龐線條分明,黑發被發帶高高束起,潑墨般,站在一群衛隊裡,眾星拱月般出彩。
大周朝還未出現程朱理學,對女子的束縛尚沒有達到滅絕人性的地步,是以女子出門經商,為人詬病,隻要不是世族大戶,不在乎名聲,普通平民也有許多如宋荔這樣擺攤的女子商販。
大周朝風氣好,女子也多是外朗的性格,見了仰慕的男子,投擲花果,表達愛慕之意。
早在見到陸承的巡捕隊出現時,已有擺攤的商戶女子高高驚呼:“天,是陸捕頭。”
見陸承尋聲望來,宋荔想起昨日他眉宇戾氣,周身血氣那幕,嚇得轉過頭,推著木車調頭就走。
走出一段距離,前頭一道黑影罩下,宋荔說:“借過,麻煩讓一讓。”
黑影非但不讓,反而更近一步,宋荔抬起眼眸,對上來人那雙透亮的烏眸,春風起,高高束起的墨發如綢緞鋪開。
陸承望著她:“你在躲我?”
宋荔腦瓜子懵了懵:“沒有,我隻是心裡記掛著回去給乾娘做吃的,一時沒有看到陸捕頭。”
又說:“陸捕頭不辭辛勞,這麼早出來巡邏治安,辛苦了,吃早飯了嗎?”
陸承:“……還沒。”
宋荔大鬆一口氣:“市集上有鋪子還開著,那我不耽誤陸捕頭用早餐了。”
她跑得比兔子還快。
陸承輕嗤:“花言巧語。”
分明就是怕極了他。
回到後院,宋荔殺好鯽魚,清洗好嫩豆腐塊,用小灶開始烹飪。
鯽魚和豆腐都是富含蛋白質的食物,補充營養,對傷患的身體很好。
將鯽魚煎至兩麵金黃,兩片生薑,倒入燒開的清水,眨眼間,清水犯上了稠白。
咕嘟咕嘟,鍋子裡的魚不斷冒出小氣泡,熱氣繚繞。
添上食鹽,洗淨的嫩豆腐塊借著手掌拖著,菜刀輕劃,切出的嫩豆腐塊落到沸騰的魚湯裡,繼續燜煮片刻。
隨著水蒸氣飄蕩在空中,整個後院飄出一陣魚香,還有豆子的清香。
在水井邊漿洗衣物,小翠咽了咽口水,不知道第幾次回頭望向宋荔所在的小廚房。
待揭開鍋蓋,撒上點點蔥花,宋荔盛出一碗魚湯豆腐,拿給周萬春。
奶白色的魚湯裡,臥著一整條鯽魚,嵌著幾塊嫩豆腐塊,碧綠蔥花點綴著,讓人食欲大增。
宋荔的廚藝極佳,一些平平無奇的食材,到了她手裡,也能被搭配成新奇誘人的食物。
周萬春淡掃一眼,見宋荔分給自己一整條魚,並未開口說什麼,開始拆吃碗裡的鯽魚。
熱油煎過的鯽魚魚皮完整,吸收了油脂,分外油香,魚肉水嫩嫩,肉質鮮甜,一點不見腥氣。
黃澄澄的魚籽兒,叫人眼前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