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將黑,宋荔和常婆子乘的牛車回到春風樓,趕車的壯漢跟著常婆子一道卸貨。
緊趕慢趕,趕上了吃晚飯的時候。
今兒晚飯有煎豆腐,魚蝦燴湯,鹵肉白菜湯,一隻糖餅子。
掰開的糖餅子,裡頭是一汪乾玫瑰色的糖液,黏絲絲,甜蜜蜜。
因為製糖技術並不成熟,這裡的糖價格昂貴,普通百姓家並不常見,上午宋荔買了一小塊麥芽糖,花費5文,敲成若乾小小塊,給親友各分了些,解解饞。
紅糖經過高溫水汽的熱蒸,化作這樣稠密的紅糖液,甜香絲絲縷縷,勾魂不已。
自從升了幫廚,宋荔碗裡經常能見到肥肉片,魚蝦等葷腥,對油水的攝取,不再渴望。
比起肥豬肉片,眼前的糖餅子更讓她垂涎,糖餅子還未入口,宋荔已經饞到流口水了。
想到甜蜜蜜,滾熱熱的糖液在口腔裡綻放的美妙……她拿到自己的餐食,四處張望,不見周萬春。
胡立姍姍來遲,來到宋荔跟前,說了剛才發生的事。
聽到周萬春受傷了,宋荔急道:“怎麼回事?”
路上,胡立邊走邊說:“今兒樓裡忙,你乾娘到前院幫忙灑掃,不小心撞見客人,被人推下樓梯。”
見宋荔麵色一變,他又說:“不過你放心,花媽媽事後派打手把客人請出了春風樓,又派人請了大夫診治。”
來到住處,正好撞見診治的大夫被花媽媽身邊的丫鬟送出後院,宋荔停下問了大夫周萬春的情況,得知隻是破了點皮,擦點傷藥,過幾日就好。
聞言,宋荔鬆了一口氣。
進到屋子裡,看到周萬春躺在床上休息,卷起的褲腿上,膝蓋纏著紗布,是剛上好了藥。
胡立不方便進屋,在屋外等著。
過了會兒,宋荔和胡立一道回飯廳,她取走自己和乾娘的吃食,返回後院。
還未踏入屋內,聽見裡頭傳來花媽媽的聲音,囑咐周萬春這幾日好生歇息,不必著急上工,回頭她讓丫鬟把飯食送來。
花媽媽出了屋子,與拿著食盒的宋荔撞上,見她手中的食盒,對方滿意點了點頭:“好生照顧你乾娘,你是個有福氣的。”
這話聽得宋荔雲裡霧裡,摸不著頭腦。
吃飯的時候,宋荔跟往常一樣把自己的飯食分去一半。
周萬春麵無表情地扒著米飯,連受了傷,也不見有絲毫情緒。
乾娘像一尊木頭人似的,對待周遭事物,不喜不悲。
宋荔盯著周萬春臉頰上的疤痕,沉思。
是的,乾娘臉上也有一道疤。
周萬春以前經曆過什麼,讓她變成現在這樣,簡直像一個謎。
春風樓裡罰了板子的仆從,不允休息,仍要上工,周萬春卻可以休息,花媽媽還會自掏腰包請大夫會診……種種跡象表明花媽媽對待乾娘的與眾不同,似多年故交老友,似隱晦討好,似充滿了懼怕的敬畏。
這次的感覺比上次更強烈。
花媽媽似乎害怕周萬春!
早些時候宋荔打探過後院年老的仆婦婆子們,她們口風很緊,什麼也問不出來,宋荔猜測口風不禁的,大概早些年都被發賣了出去。
花媽媽怕周萬春不是一件壞事。
既然後院打探不出來,晚些趁著樓裡不忙,宋荔敲開了花媽媽的房門。
宋荔開門見山,問花媽媽之前她贖身的八兩銀子,周萬春贖身的五兩銀子還做不做數?
花媽媽沉吟道:“自然作數。”
以為她是被福爺給她贖身的事兒,嚇到了,花媽媽還特意安撫:“我同你乾娘是多年故友,如果你能帶著她離開春風樓過好日子,我當然替你們開心。”
宋荔也開心。
聽說犯官女眷被罰沒脂粉樓,不允被贖身放人,聽花媽媽的意思,周萬春又是能被贖身的……宋荔發現自己猜錯了。
不管是懼怕周萬春,還是花媽媽能遵守諾言,對宋荔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宋荔又提出自己贖身後,仍會給春風樓供給點心,她給春風樓烘焙的點心不會在外麵售賣,隻樓裡獨一份,以此增加自己的籌碼,讓花媽媽心甘情願放她走。
得到宋荔這個允諾,花媽媽心花怒放。
光是宋荔烘焙的蜂蜜雞蛋糕,每日要給她賺二三兩銀子,還供不應求。
宋荔提出的合作,簡直給她送白花花的銀子,不過宋荔也不是白做事,到時候她做的點心賣給春風樓,也能掙一份工錢。
這樣互惠互利的合作,花媽媽哪有拒絕的道理。
這樣一想,好像放宋荔贖身,一石二鳥,自己得到兩份好處。
宋荔客客氣氣跟花媽媽告辭,出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