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長林突然明白劉局叫他過來的用意,劉局是想告訴他,如果確非現在的能力和技術所能做的事情,就該放下,因為還有很多更重要的工作需要他們去做。
反之,沉沒成本將越來越高,局裡不會繼續投入資源,與其這樣,不如等待將來科技進步再來尋求答案。
韓長林並非性格執拗之人,至少他覺得他和路鶴的差距還是很明顯的,他很多事情看得開,不過對於這件案子如果讓他就此放棄,他會覺得心有不甘。
“劉局,其實我在想,如果我們再花點時間到瀑布那塊再去搜一搜,也許有可能找到新的證據,這個世界上沒有憑空消失的證據。”
“瀑布那塊的搜索你了解過。救援隊比我們更專業,而且還是劉羽微失蹤當天進行的搜尋,七個月了,即便有證據留下來,也許已經不複存在了。長林,”劉局語重心長地說,“我知道你心中不甘,但還是要學會放下,我這邊還有新的案子交給你!”
韓長林沒有馬上回應,劉局很了解他,知道他的脾性,劉局的話他總是會聽,這一次他卻有些猶豫。
劉局正色說:“任何時代,正義都不會缺席,無論凶手多麼狡猾,犯罪手段如何高明,我相信真相終究會有重見天日的一天,你要相信司法的進步!”
韓長林當然相信,這就是他從警以來所堅守的正義感。
而現實是,沒有更好的解決方案,因此他遺憾之餘想了一個折中的法子,“劉局,您再給我三天時間,如果這個案子沒有結果,我會主動申請結案。”
劉局沒有回答,而是點點頭,表露出輕鬆又像是寬慰對方的平靜微笑。
*
韓長林突然把大家召集到一起,他的狀態和之前截然不同,而是嚴肅認真地說:“關於滕飛一案,無論如何我們都要做最後的嘗試,結案詞裡,滕飛是凶手還是清白,必須有結論。”
大家都聽得很認真,沒有回話,韓長林說:“我這幾天想了想,之前我們一直調查滕飛,疏忽了劉羽微,可能也是因為時間太長,大家覺得隻能從屍體上找證據,其實隻要我們找到劉羽微生前的一些物證那也有可能成為破案的關鍵。”
馮少民點頭:“韓隊說的是,這一點我們確實疏忽了。”
“韓隊,”唐小川提問,“當時滕飛和劉羽微的租房早已轉交彆人了,恐怕現在留下的證據可能微乎其微了。”
孟思期想了想說:“滕飛說他那麼愛劉羽微,他手上也許留了一些證據呢?”
趙雷霆說:“可是,滕飛能給我們看的,都是他認為能留下的吧。如果劉羽微寫過日記,你覺得滕飛會留下來嗎?”
韓長林點了點頭:“說的沒錯,現在的物證確實很渺茫,但是隻要還有一絲希望,我們都不能放棄,這樣,我們馬上去滕飛家查證。”
“好,韓隊。”
幾個人坐一輛車驅車到了滕飛家,湊巧的是,滕飛正好從外麵回來,他手裡提著小袋子,看形狀裡麵應該是飯盒之類,大概是給妹妹送餐食回來。
說明來意,滕飛也很配合,一邊上樓一邊說:“韓隊,羽微當時和我租房,都是我們一起買的生活用品,後來,我就賣掉或扔掉了,剩下的不多。”
“嗯。”韓長林點了點頭。
進屋後,滕飛要沏茶,大家推掉了,韓長林說:“我們可以隨便看看吧。”
“可以。”
在滕飛取遺物的時候,韓長林幾個人在屋裡閒逛起來,連掛在牆上的日曆也沒有放過。畢竟沒有搜查令,大家也沒有大刀闊斧地翻找。
房子不大,孟思期就在臥室那轉了轉,滕飛在抽屜裡找遺物,而牆上的一張並不大的相框卻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是一張結婚照,其實兩人本來是要結婚的,結婚照裡的劉羽微看上去滿臉都是幸福。
結婚照旁邊,掛著一副小照片,那是劉羽微的單人照,正迎著陽光,一片美麗的光暈正打在她秀氣的臉頰上,她很美,這張照片讓人很陶醉,但是也令人遺憾。
遺物被滕飛放在箱子裡,他抱了起來,正好看見孟思期,孟思期笑了笑:“那個,我可以看下照片嗎?”
“當然可以。你隨便看。”滕飛看上去很隨和,抱著箱子走出了臥室。
孟思期取下那張小照片,仔細端詳了下,又翻到背麵,後麵寫了一行圓珠筆字,字已經有些模糊了,寫的話也很簡單,“向陽而生!”
沒有彆的,孟思期又安安靜靜掛到原處。
出臥室後,客廳的茶幾那,韓長林他們已經在查證箱子裡的遺物,孟思期也上前看了看,裡麵沒有什麼特彆的物品,隻有化妝品瓶子,鏡子還有梳子等等這些日用品,看起來滕飛是想特意留下作為留念。
“還有彆的嗎?日記什麼的?”韓長林緩緩起身問。
滕飛回答:“羽微從不寫日記。韓隊不放心的話可以進我臥室再看看。”
“好。”韓長林脫下手套,點頭說,“那今天就這樣吧,不打擾了。”
雖然確實查實了一切,但仍有些意味闌珊,不過下樓時,韓長林的腳步輕快了些,孟思期感覺,他應該釋然了,滕飛可能並非殺人凶手。
小說和現實本就是兩回事吧。
滕飛這次和以往也大不相同,他送大家到樓下,還表示有問題隨時找他,似乎,他胸有成竹,關於他的一切嫌疑,在今天全部解除了。
十月份,晌午的陽光仍舊很大,幾個人出門,陽光熱烈地潑灑而來。
大家都偏了偏頭,防止眼睛變花,而滕飛急忙伸出一隻手,擋住了半邊臉。
也就這這一刻,孟思期突然產生一陣眩暈,那是似曾相識的感覺,來得很突然,讓她渾身都輕顫了下。
一副畫麵猛然在她的腦海裡閃過。
畫麵裡,她親眼看到,在紅彤彤的朝陽裡,一根細細的紅繩正緊緊勒住劉羽微的脖頸,仿佛要將她的脖頸切斷。
劉羽微的臉上滿是痛苦的淚水……
孟思期從來沒有想過,在這個地方能看到這一幕。
明明之前她會從死者身上感受到什麼,她曾經以為是死者磁場的某種影響,但是此刻此地,並不可能有死者的磁場,那麼是滕飛的某一瞬間的記憶?被她攫取了嗎?
如果是那樣的話,那麼滕飛就真的是凶手了!
那副畫麵帶來的餘震太強烈,以至於孟思期的眼角都有些酸澀,她發現眼眶裡晶瑩的東西在打轉。
“思期,你怎麼了?”走著時,趙雷霆發現了她的異常。
孟思期連忙用手背擦拭了下眼角的濕潤,笑著說:“沒什麼,隻是有些感傷。”
從劉羽微的遺物中走出來,難免不會感傷,趙雷霆便沒有再問。
回去的路上,孟思期默默無聲,她隻聽見韓長林說了一句:“回去結案吧!”
她的腦海裡那記憶揮之不去,那到底是什麼地方,那般美麗的日出。
多麼美麗的日出啊!
劉羽微說要向陽而生,但是她死的地方就是在那片令人向往的陽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