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八年,北京,她回來了。然而一代人的青春也已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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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寧不是一個人來的,接機的人是她在國外留學時認識的同窗,陳浩,當年協和派到到哈醫的交換生,和應寧一起在麻省總院實習了三個月,在每天淩晨四點的巴士上建立了深厚的友誼,陳浩總說應寧是他見過最刻苦又自律的留學生,大概是同為貧苦家庭出身的孩子又同樣擁有一顆想要出人頭地的心,應寧對他總是多了幾分親切,陳浩結束交換回國後,應寧也和他保持著聯係。
聽聞應寧回國,陳浩主動說來接她,應寧沒有拒絕。陳浩畢業順利留院協和,不出意外他們即將從昔日同窗成為同事,雖說北京對她來說並不陌生,但如今能聯係的熟人卻寥寥無幾,所以她很珍惜這個朋友。
應寧是在陳浩的車上接到Ethan的電話的,陳浩二話不說,直接開車帶她過來了,車就停在胡同口賣糖葫蘆的小車旁,應寧往裡走的時候,陳浩下了車買了兩串糖葫蘆,用牛皮紙包好小心翼翼放進了副駕駛,他也不問她去哪,就那麼等她。
沒一會兒後麵又拐進來一輛車,還是輛顏色騷包的超跑,車主狂按著喇叭,探出頭說他擋了他的路。
其實兩輛車也能過,但車牌連號的法拉利,車主不是二代就是小開,明顯是招惹不起的主兒。陳浩是個窮學生,家裡沒錢沒背景,純靠自己十年寒窗學出點名頭,大學是個小社會,他早在念書時就明白不能招惹富家子弟的道理,於是立刻賠笑打了個手勢,示意自己馬上開走。
往前開時正好遇到走過來的應寧,“怎麼到裡麵來了?”
“後麵有車進,不好倒出去,從前麵繞也一樣,上車吧。”說著,後麵的法拉利車主又暴躁按了幾下喇叭,估摸是嫌他墨跡耽誤了時間,應寧皺了皺眉,回頭看過去,這一眼後車突然安靜了。
副駕美女從孟子坤身上爬起來,悻悻拽了拽他胳膊,“怎麼了孟少,那女的你認識啊?”
孟子坤突然罵了句操,“我他媽沒眼花吧?”說著推門下了車。
應寧沒想到這麼快就遇到了熟人,不過想想也正常,估計對方也是Ehtan喊來的。
就是想不到這位的性格還是一點沒變。
“妞妞!”孟子坤上下打量她,要不是她懷裡那幅畫,剛才那眼他差點沒敢認,“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應寧說沒多久。法拉利上的美女特警惕地探出身看她,儼然一副瞧情敵的架勢,孟子坤同樣掃了眼剛從車上下來的陳浩,操著口不太瞧得起人的北京話,“這人你朋友啊?”
也不知道這股子敵意哪來的,應寧回國後沒有第一時間聯係他,多少讓他心裡不太得勁兒。
“嗯。”應寧點了下頭,手指攥緊畫框邊緣,這圈子裡的都是人精,不用猜也知道她拿的是謝陸言的那幅畫,Ethan之前處理的時候給整個圈子的熟人打電話都沒人敢接手,她現在和謝陸言沒一點關係,拿走人家東西名不正言不順的,顯得心裡還惦記人家,被抓了個現形,有點心虛,想儘快離開。
寒暄兩句,她就要走,“你也是來「麗辛」的?快去吧,我先走了。”
“等等。”孟子坤思考著開口,“還沒見過大家吧?這幾年大家都挺想你的,有時間見個麵,聚一下。”
應寧說好。
“那個……”孟子坤目光落在畫上,到底還是提了句,“也沒見過阿言?”
應寧搖了搖頭,誠實道:“不過在雜誌上見過,最近他風挺大的,各大財經報刊頭版頭條都是他。”
“也是,兄弟見他一麵都難了,他現在可是牛逼得六親不認。”孟子坤點了根煙,叼在嘴裡,像是在打小報告,可卻忘了應寧和那位早就沒關係了。
“小樓這些年和他處的不好,有點生意上的磕碰,誰也不讓誰,阿言上位要立威,兄弟情分不夠,小樓不容易,我夾在中間也為難。”
說完他便吸了口煙。其實他也知道這事兒不該和應寧說,說了也沒用,但他身邊實在沒個能交底的知心人兒了,指望副駕上那位胸大無腦的?彆逗。話說出來他心裡也好受點,孟子坤朝她揮揮手,“行了,走吧,有事記得找哥!”
回到車上,陳浩問那人是誰,應寧說是一個朋友,陳浩有一點驚訝,剛剛那人一看就是個遊手好閒的富二代,他沒想到應寧會認識那種人,不過他也沒多問。車子從東城開到朝陽,陳浩帶她去藍色港灣吃了個陝西菜,他是陝西人,本來說好他請客,但是應寧為了感謝他,搶著付了錢。
出租屋是提前就租好了的,就在朝陽,一個五十多平米的一居室,九幾年的老小區,條件一般,不過應寧對待吃穿沒啥講究,小時候跟著爺爺在鄉下住習慣了,即使後來搬來北京,住進大園子裡也沒能改掉節儉樸素的習慣。何況這房子地段不差,租金也不便宜,能在寸土寸金的北京城有個落腳的地方她就知足了。
找房東拿了鑰匙,打開屋門,應寧收拾了一下,檢查好水電,又做了個全方位消毒,就準備正式入住了。
那幅畫被她擺在了床頭,擺之前特地用紙巾仔細擦掉了邊框的浮土。
睡前照例溫習課本,還有爺爺留下來的筆記。這是她這麼多年養成的睡前習慣,每次讀著爺爺寫的藥方,耳邊就會回響起爺爺的話,爺爺雖然是名中醫,但卻並沒有強迫應寧繼承他的衣缽,他總是說,“爺爺這一輩子都在實踐中醫,深深敬仰著咱們的老祖宗。但爺爺知道,世界是廣闊的,醫學是開放的,是包容的,是無國界的,人家西醫在許多方麵也有著很多獨特的優勢。你打小就跟我學習中醫,這很好,但你也需要去外麵的世界看看,去了解一下人家西方的醫術。隻有這樣,你才能真正地融會貫通,將來把中醫和西醫的精華結合起來,為咱們國家的醫學事業做出更大的貢獻。”
她其實沒有那麼大的野心,努力走上學醫這條路,一是為了完成爺爺的遺願,成為一名優秀的醫生。再一個人就是為了自己的私心,那時候謝陸言的身子不太好,她便以為隻要自己的醫術足夠精湛,就能保他一輩子健康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