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幾個老人都發了話,謝爺爺也不得不表示一下了。
可畢竟謝陸言身體不好,打不得罵不得,但事已至此,刀都架在了脖子上,他隻好指著謝陸言說:“你去書房,把——《論語》抄一遍,抄不完不許——”
頓了頓,本來想說“不許吃飯”,但想到阿言的身體狀況,全家上下求著他吃他都不吃呢,無奈改口道:“不許睡覺!”
奶奶心疼得直哎喲。
但謝陸言卻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沒事人似的,抱著貓咪站了起來。
從應寧身邊擦肩而過時,餘光悠悠地掃了她一眼。應寧心裡一緊,咳嗽了一聲,到底還是心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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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臨,謝家為應寧準備了歡迎宴。
大家都在,唯獨謝陸言在樓上罰抄。
奶奶一直在埋怨謝爺爺,“這下好了,阿言原本晚上還能喝碗粥的,現在連粥也不吃了。”
阿姨送了七八次都被他拒之門外。
爺爺雖然也心疼孫子,但嘴上卻不肯服軟,他嘟囔著:“不吃就不吃!少吃一頓餓不死他。要餓死,這麼多年早就餓死了。彆管他,咱們吃。”
應寧坐在一旁,低著頭默默吃飯,大氣都不敢出。
她感受到謝陸言媽媽對她的不滿,可能因為自己害得他兒子挨罰,所以一整晚一眼都沒有看過她。
尤其在爺爺奶奶和其他人的熱情款待下,這種冷落更加明顯。
應寧一晚上都如坐針氈。
雲綦看出她的緊張,輕聲安慰她,“多吃點,彆自責,這件事和你沒關係。”
他還貼心地把謝家的家庭情況給她講了講。
原來謝陸言的父親行三,在外地任職,一年才回來兩次。他爸上麵還有個哥哥和姐姐。哥哥就是謝陸言的大伯,大伯全家都不住在園子裡,平時隻周末過來陪二老吃個飯。
姐姐就是謝陸言的姑姑,也是雲綦的媽媽。雲綦的父母都是公職,因為工作原因常年駐外,所以雲綦一直在姥姥姥爺家混日子。
此外,謝家還有個四叔,全家都在英國,也是一年回不來兩次。
所以平時這園子裡就是爺爺奶奶和謝陸言一家住。
應寧心裡大概有了底,她感恩地朝雲綦點點頭,“謝謝,我曉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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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深夜,謝陸言的房間還亮著燈。
或許是初到陌生環境,又或許是心事憧憧,應寧輾轉反側,怎麼都睡不著覺,竟是失眠了。
最後她來到廚房,找陳媽借來工具煮了碗麵。
此時此刻,謝陸言正歪七扭八地靠在椅子上,手捧一本故事書哈哈樂著。
突然門外響起了敲門聲,他微微皺眉,不耐煩地喊了聲進。
應寧推門而入,手中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蔥油麵,她來到謝陸言麵前,把麵放下,輕聲說了句抱歉。
雪球乖巧地趴在桌子上,在昏黃的燈光下睡的香甜。
謝陸言卻好像壓根沒聽到她的話,他雙腿翹在椅子扶手上,沒個正形的樣子,眼睛緊盯著手中的書,聲音帶著一絲冷淡:“抱歉什麼?”
應寧瞥了眼桌子上的白紙,上麵隻抄寫了寥寥兩行字,就徹底擺爛了。
都抄完不知道要到猴年馬月。
她指著那本倒扣的《論語》說:“是我多管閒事,害你受罰,沒吃上飯。為了表示歉意,我幫你抄。”
其實應寧並不覺得自己有錯,但寄人籬下,她必須懂得世故。既然事情已經發生,她不能任由關係僵化,隻能儘力彌補。
“然後呢?”
“我抄完,然後你把這碗麵吃掉。”
謝陸言聞言,手一頓,終於抬起頭看向她,隨後又瞥了眼那碗麵。
他仿佛聽到了一個極其滑稽的笑話,猛地笑出了聲:“哈哈,你再說一遍。”
應寧深吸了口氣,再次說道:“我幫你抄,你把麵吃掉。因為看到你沒吃飯,爺爺奶奶很傷心,我有些自責。”
謝陸言撐著下巴,眼中閃過一絲玩味:“行啊。”
“好。”既然說定了,應寧便坐下拿起了筆,不過她剛要開始抄寫,卻被謝陸言打斷:“等等。”
他怪笑著從手裡捧著的《聊齋誌異》裡又抽出了另一本古書,遞給應寧:“你抄這個。”
《醋葫蘆(上卷)》。
應寧雖然沒有到博覽群書的程度,但從小也是被爺爺逼著讀了不少古籍,所以一眼便認出這本是中國十大禁書的其中一本。
雖然這本書沒有《金瓶梅》那麼有名,但應寧也多少了解一些。
《醋葫蘆》通篇描述的皆是男女情'事。
謝陸言剛剛看得津津有味的就是這本書,他甚至還用《聊齋誌異》做了個封皮來偽裝。
真是個人才啊。
謝陸言挑眉看著她,眼中滿是戲謔。
應寧平靜地看了他一眼,伸手接過書,利落乾脆地說道:“可以。”
說完,她便拿起筆,開始一筆一畫地抄寫起來。
她沒有絲毫的害羞或扭捏,抄寫時安靜又專注,謝陸言原本以為她會臉紅耳赤,會奪門而出,會眼淚汪汪,會暴躁跳腳,會大罵他流氓混蛋。
但出乎他的意料,她就那麼安靜地坐在台燈下,認認真真地寫著。她的字體是娟秀的小楷,一筆一劃都端端正正,一如此刻在書桌前挺直脊背的她自己。
她邊寫邊說道:“你要是困了就去睡吧,不用監督我,我不會偷懶的,不過等我寫完可能很晚了,麵都該涼了,你空著肚子睡覺會不舒服,不如就先吃了吧。反正我一定會寫完的。”
謝陸言的目光逐漸沉了下來。
他垂在椅子下的手指不自覺地緊了緊,晦澀的視線從她的嘴唇、鎖骨、胸部、手指一一劃過,最後落到那碗麵上。
不知為何,他的肚子竟然叫了一下。
他不可思議地看向她,想起了第一次見到她時,陽光下她吃著香噴噴的炸醬麵的情景。
三個小時過去後,應寧終於寫完了,她放下筆,揉了揉手腕,抬頭對著謝陸言甜甜一笑:“該你兌現承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