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冉頓了頓:“你前頸有沒有覺得有腫塊,或者吃飯的時候有沒有梗塞感。”
電梯終於到了,夏燭抬步進去:“還行,我今天忙得都沒顧得上吃飯。”
林冉想罵她:“什麼叫還行,而且跟你說多少遍了,少吃點也是吃,你腦子是豬腦子?”
“行了行了,我今天這不是忙嗎?”電梯到一層大廳,夏燭把包背好。
說完想起來,問林冉:“我體檢情況怎麼樣,沒什麼問題吧。”
林冉少有的說話沒那麼爽利:“甲狀腺有點問題,你周末有空來做個超聲和核素掃描。”
林冉說得太專業,夏燭聽不懂:“什麼核素掃描,我乾嘛做那個?”
林冉沒直接回答她:“甲狀腺十個人八個都有問題,而且就是有瘤一般也都是良性的......”
夏燭抓住關鍵字眼,抓在背包上的手無意識鬆開:“什麼瘤?”
林冉:“你有個甲狀腺瘤。”
夏燭腦子一懵,她從小沒生過什麼大病,瘤這個字聽到她耳朵裡特彆突兀。
林冉一個直女,不知道是安慰人還是添堵:“跟我同期進醫院的那男孩兒上個月查出來甲狀腺癌,做了個手術,現在活得好好的,這東西真沒事,更何況你這百分之八十的可能都是良性的,做個小手術就好了......”
外麵下雨了,雨點不大,但雨絲飄飄揚揚,割開墨色的天空,夏燭有點聽不到林冉說話。
正巧又有電話進來。
“我先不跟你說了,等會兒打給你。”夏燭看手機。
林冉在那邊應聲,喊她記得回。
夏燭失神地嗯了兩下。
還是施工組的同事,跟她說甲方要求圖裡有個植物種類要換,讓她沒改完的先彆改了,反正還要全部再來一遍。
同事聲音嗡嗡響在耳邊,夏燭幾近崩潰。
設計院常態,甲方需求一遍一遍更改,他們就要一遍一遍跟著修,但現在u盤裡是她改了一下午的,現在又要推翻重來。
再掛電話,她整個人跟霜打的茄子似的。
雨滴漸大,打在寫字樓外的台階上,發出劈裡啪啦的聲響,風從玻璃門灌進來,混著水汽,撩在她的脖子。
夏燭被涼的一個激靈,想起剛剛林冉的話,一邊無意識地往外走,一邊用手機在網上搜索甲狀腺瘤。
網上說的比林冉嚴重多了,什麼開刀,手術,後遺症,她每往後看兩行,心就驚一次。
從右側滑坡走下來,沒了屋簷的遮擋,感覺到淋在臉上的雨珠,已經是晚上十點,地鐵還有最後兩班,她後知後覺的看向自己的手,意識到沒帶傘。
再抬頭,突然就繃不住了。
垃圾天氣,垃圾甲方,還有不確定是不是真病了的身體。她後退兩步,走進屋簷的遮擋下,撐著腿蹲下去。
電話再響,是夏慶元。
按了接聽鍵,開了免提放在腳邊的地上。
聊了千八百遍的話題,先是問她上班怎麼樣,再就是勸她回家相親,她心累,敷衍的力氣都沒有,隨便扯了理由搪塞,掛了電話。
想跟父母說她現在過得很好,真不想回去,也不想相什麼親,但憋了半天,實在是沒辦法誇現在的生活一個好字。
公司側門並不是主乾道,從門前到馬路有寬七八米的人行道,因為下雨,道上沒人,隻有遠處的馬路上偶爾開過兩輛車。
飛馳著,車輪卷起雨水。
夏燭抱腿蹲在台階上,盯著路旁的香樟看了幾秒,忽然手捂上臉,淚抑製不住地從指縫裡流出來。
夜深人靜,人總是更能釋放情緒,從兩天前被扣工資就堵在心頭的委屈,終於在這一刻爆發了。
......
周斯揚是在兩分鐘前,夏燭和夏慶元通電話時路過的。
有份文件落在了公司,他左右沒事,從家宴離場,過來取。
沒想到禍不單行,車載廣播說受降雨影響,中山路段擁堵,司機在請示他後繞行,沒想到又遭遇施工,臨到公司前,還接連等了三個紅燈。
耐心被磨沒,車子再一次因為紅燈而緩慢停住時,周斯揚鬆了袖口,降下車窗。
雨飄得密,豆大的雨點切割著天空,倒是沒閃電,就是稀稀拉拉的雨滴,掃的人心煩。
家宴上,老生常談,能說上話的長輩都在催他結婚。人年齡大了,就這點愛好。
都是自家長輩,不好冷臉,但煩不勝煩,隻能提前離席。
襯衫的袖扣打在車內的扶手上。發出“哢噠”的響聲,他合上手裡的文件,捏著鼻骨往後靠了靠,再接著偏眼,看到不遠處蹲在屋簷下的人。
穿著深灰色的闊腿褲和白T恤,頭發淩亂,腳邊放了個亮著屏幕的手機。
斷斷續續的通話聲飄過來,不甚清晰。
“你回來見見,行就行,不行就算了,咱再找下一個……”
沒多久,電話掛斷,停了兩秒,女生捂臉開始哭,起先是小聲抽泣,後來越哭聲音越大,跟天塌了似的。
前座的助理羅飛也聽到聲音,轉頭看了一眼,認出是夏燭。
老板喜靜,司機知道,詢問後座的人需不需要關窗。
周斯揚沒答。
一路上有兩個合同需要修改,一直堵車,羅飛已經做完了,此時抬頭,透過後視鏡往後看了一眼。
周斯揚還維持剛剛的姿勢,微微偏頭,目光落在窗外。
男人側臉線條冷峻,隱在陰影裡。
羅飛跟著周斯揚時間長了,不是工作時間,有時候說話沒大沒小:“周女士剛才不是說,實在不行,您從路邊隨便拎一個結婚也可以。”
後方男人視線收回,冷冽的目光落到前麵:“給你安排活兒少了?”
公司在前方右拐,不是直行,紅燈時間等了一個九十秒,又等了一個九十秒,窗外的哭聲沒有停下的意思,於是他們被迫……聽了完整的三分鐘。
不遠處紅燈數字跳至零。
司機掛檔啟動,卻在這時聽到周斯揚的聲音:“等下。”
“老板。”羅飛轉頭看向後座。
車門已經推開一半,雨絲從外飄進來,雷鳴聲響起,白色的閃電劃破天空,雨絲打在羅飛的後耳廓,有些涼。
周斯揚伸手,微沉的嗓音對他道:“傘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