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楚黛天生心悸病,與之相隨,她天生會讀心,有時還能看到彆人的腦內畫麵。
就在兩人相見的一瞬間,就在這對視的萬分之一秒裡。
她看到了學士書生腦海中對她的洶湧欲念,很不幸,這回還配有畫麵,栩栩如生,女主角是她本人。
身無片縷,姿勢萬千,曲折離奇。
匪夷所思的程度和南惠帝有一拚。
當初她在選妃時犯病,就是因為南惠帝對她的欲念太盛,洶湧難抵。
那是她第一次知曉,何為男女之事。
因為病弱,大夫還斷言難以活過十八歲之故,虞家並未對虞楚黛像尋常女子那般管束教養。
孩子都病懨懨了,活著就屬不易,還能有什麼要求?
琴棋書畫想玩兒就玩兒,不喜歡了就不學。
夫妻之道……就她那身子骨,讓她侍奉夫君,光是想想便覺得經不住折騰,自然更是不提。
因此,在毫無準備中,南惠帝帶來的衝擊著實太過猛烈,任是虞楚黛平日裡心態平穩,也受不住這般刺激,直接嚇至昏厥。
有了南惠帝那次的錘打鍛煉,這回,學士公子倒是沒能嚇暈她,但也將她惡心得不輕,當場便受不住,胃中翻騰不止。
嫂嫂見虞楚黛不適,便將那公子打發走了。
學士公子是父兄都看好的人選,還是哥哥昔日同窗,虞楚黛著實難以啟齒,隻說自己大概同那人八字不合,一打照麵就難受。
虞家人不覺得有什麼問題,黛黛是家中寶貝,管他什麼玉麵佳公子,不合她眼緣,讓她不舒服,那就都不行。
這個不合適,換下一個就是。
於是,相親宴繼續。
來來去去到底相過多少人,虞楚黛也記不清,就記得武將、文官、太醫世家公子、畫家俊才……什麼人都有。
虞右史還特意網羅過一個寒門子弟,隻要能真心待女兒,門當戶對上差點兒他倒是不介意。出身窮苦些沒關係,可以入贅當上門女婿,他也願意幫扶。這樣一來,女兒留在家裡,他還更放心。
那個寒門子弟為人上進,眉宇之間正氣凜然,對虞家二老恭敬細致,對虞楚黛也很是周到。
若是尋常女子,恐怕也就此嫁了。
可惜虞楚黛偏偏能讀人心。
寒門子弟倒是對她沒什麼欲念,反而嫌棄她這風一吹就倒的病弱美人燈。
比起虞楚黛,他更愛她的父親虞右史。
那是前途,那是機遇,那是改寫命運的神筆,那是他貧寒世界裡的光!
虞楚黛還沒死,這位誌向遠大的寒士就已經在腦海中盤算著如何謀到虞家財產,如何設計分家,驅趕走哥嫂,在升官發財死老婆後又該娶多少房嬌妻美妾。
畫麵中是她家人橫死的慘狀,是他踩著虞家屍骨,烈火烹油、花團錦簇的後半生。
虞楚黛望著寒士同自己父母笑得和煦,聊得開懷,便走過去,將他手裡的茶拿起來,潑在了他的臉上。
“滾。”
這是她第一次粗暴待人,她可以容忍男人意淫褻瀆她,卻絕不可姑息任何人利用自己謀算親人性命。
接連不斷的相親勞心費神後,虞楚黛大病一場,憔悴不已。
見此,虞家隻得歇了成婚的心思。
病好後,虞楚黛照樣吃吃喝喝擼園子裡的寵物們,心情再度愉悅。
父母見她開心,也就隨她去了,再也不提相親之事。
但之前的相親流水宴還是狠狠傷害了虞楚黛的名聲。
一個女子有多恨嫁才能連續相親一個月,而且還總是出幺蛾子,到頭來還是沒嫁出去。
虞楚黛卻看得挺開,或許她就這麼個命數。
也不知是她倒黴,遇不上好郎君,還是說男女姻親之事,就得盲婚啞嫁,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像她這樣洞察人心,明察秋毫之人,根本過不了自己心裡那關,莫說出嫁,連多看那些男人一眼都嫌煩。
至於說外邊人的嘲笑,愛笑多笑會兒,不妨礙她在家快樂擼豚。
現在,南惠帝一道聖旨,倒是徹底解決了她的婚嫁困境。
免相親,直接發賣去北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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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楚黛回憶完自己的心酸相親往事,對自己“將北昭帝迷得神魂顛倒”的遠大誌向也產生了動搖。
依據她和男人打交道的經驗來看,此事很有難度。
她甚至擔心自己在看到北昭帝的第一眼就吐了,然後直接被他砍死。
民間有言,南昏北瘋。
意思是,南惠國皇帝是個昏君,而北昭國那位則是個瘋子。
可見,這個天下,真是沒救了。腦子沒點兒病的人都不配當皇帝,她身為百姓想逃都不知道逃去哪兒。
虞楚黛心虛一下下後,再度堅定,騙人騙己道:“事已至此,你們就彆再糾結了。聽說那個北昭帝挺瘋,估計也是個跟咱們陛下差不多的貨色。迷惑下昏君而已,長得漂亮就夠了。南惠帝很喜歡我這張臉,我聽話順從些,想來那位北昭帝也舍不得輕易殺我。好啦好啦,此事定下,我絕對不會逃走。今晚娘和嫂嫂幫我多做些好吃的吧,明日就要離去,以後難再吃到家中味道。我去看看園子裡的豚豚們,該喂食了。”
說罷,虞楚黛起身,往花園走去。
她一出房門,房間中霎時響起四重哭聲。
虞楚黛心臟一陣絞疼,捂住胸口。她的讀心能力並非全然可控,縱然父母和哥嫂都在極力壓製悲痛,她還是能感受到房中深淵般的哀傷。
她回到煮茶的小爐旁,水豚們還保持著她離開時的姿勢,仿佛靜止。
虞楚黛抱起小水豚,親了親它的耳朵,喃喃道:“豚夫子,你說你怎麼就能這般鎮定呢?哪怕天塌了下來,你都能當棉被蓋著,繼續安睡。真是羨慕你的心態。”
夜裡,吃過飯後,家中忙忙碌碌,給虞楚黛收拾了隨身行李。
此番共有二十八名女子前去和親,加上賠款金銀珠寶等東西,物資繁重,因此不允許陪嫁女子們帶太多私物。
虞家拿哥哥當年讀書時用的書箱裝了一整箱藥包,滿滿當當,又塞了幾包方便使用的金葉子銀錁子。
這兩樣,最最要緊。
虞楚黛離不開藥,無論在哪裡生存,都離不開錢財。
次日清晨,南惠帝派來的和親使臣,按時來到虞府外。
虞楚黛背著書箱,走到門口,回頭看了看家人們,再度轉身,朝馬車走去。
馬車漸漸遠去,拋下哭聲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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