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法國一個經濟論壇的教授帖文。”
虞清雨猶豫了下,經濟論壇和教授,這兩個詞疊加在一起,大概率不是什麼輕鬆的活兒。
“周編,我已經很久沒做過筆譯了。”
尤其是涉及到專業性的翻譯,更需要查閱大量專業書籍。這樣匆忙出稿的緊急稿件,虞清雨是有些顧慮的。
“小魚,我也沒辦法,這次真的太急了,除了你我想不到其他可以勝任的翻譯了。”
虞清雨低低呼了口氣,有些猶豫,她確實很久沒做過筆譯了。
大學畢業,她沒有聽從虞逢澤的安排進入虞氏工作,她對那些商貿金融並不感興趣。出乎眾人意料,不聽任何勸解,反而從事了法文翻譯相關工作。
外交部的編製難考,虞清雨也是準備了很久考上的。虞逢澤雖是不支持,但依然以這個翻譯官的女兒為傲。隻是工作環境和內容和她想象中有所出入,思來想去,虞清雨還是離職了。
虞逢澤在這件事情上的態度持堅決的反對態度,長時間的爭執,最後以一紙協議,結束了父女倆的爭端。
結婚,父親便再不乾涉她的選擇。
“小魚,我聽說了你前陣子結婚了。”周金瑾換了套路,決定走懷柔包圍路線,“我也知道這個時候打擾你不好,但你老公一定會理解你對我國翻譯事業做出的卓越貢獻。”
她的老公剛剛已經被氣走了,虞清雨聳聳肩,她低頭揉了揉眼睛,忽而一陣腳步聲響起。
抬眸,愣住。
一隻玻璃水杯躍入眼簾,握著水杯的手腕處的紅印還未消退,映襯著那之上的紅痣更加顏色鮮豔。
電話掛斷,虞清雨愣愣地接過水杯,方才剛剛清明的神智又開始卡殼,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謝謝啊。”剛一開口嗓音還帶著啞,又覺得似乎不對,“啊,不是,對不起啊。”
虞清雨的視線若有若無地掃過他冷淡的麵容,心虛地解釋了一句:“意外罷了。”
謝柏彥清冷眼眸淡漠端詳了她片刻,沒什麼表情地接過她喝過的水杯,冷而清晰的嗓音在她剛剛放下心時響起:“謝太太,這種意外頻率應該不會很多吧。”
猛地咳了幾聲,虞清雨尷尬地回話:“我睡相很好,這點謝先生還是可以放心的。”
淡涼的目光在她麵上膠著了幾秒,一句淡聲落下:“那睡吧。”
語罷,謝柏彥抬起手裡的水杯,虞清雨清晰地看到他手中的杯壁微微在掌心輕轉。
他是換了個角度喝的。
虞清雨麵上的神色淡了下去,原本的心虛慌亂,已經蕩然無存。
“那你先睡。”她掀開被子,翻身下床,“我突然有點事情要忙。”
淡漠冷清的麵容沒有半分波瀾,謝柏彥隻是揉著額間,聲線中帶著幾分疲乏:“若是真的不想在這裡睡,九龍塘的彆墅前些天剛剛翻修好,我們可以搬到那裡住。”
虞清雨的腳步頓住:“翻修?”
謝柏彥簡單提醒:“婚房。”
是謝家為兩人準備的婚房,之前提親時謝夫人也有說過,從布局到裝修全部按照虞清雨的喜好重裝。設計圖她看過,簡單提了幾個點,便再未關心。
“那套彆墅有停機坪。”長眸定在她麵上,謝柏彥又淡淡添了一句。
虞清雨眼睛一亮,短暫心動了一下。
但又很快察覺到不對:“等一下,我們?”
她好像剛剛理解錯了,不是她自己,是她與他。
“所以謝太太還是打算分居。”如玉的骨節輕輕摩挲過腕子上還殘留的紅印,聲音中帶著幾分繚繞逼下的涼意。
“我沒有。”她很快回答,沒有一絲猶豫。
謝柏彥半躺在床頭,深色的睡衣和暗昧光線融為一體,充溢的矜貴傲然,明明是淡漠的聲音,卻讓人聽出幾分咄咄。
“我以為我們之間已經達成共識。”
聰明人之間,向來不需要將話說得那麼明白。
謝柏彥是,虞清雨也是。
“還是謝太太吃過我的晚餐,就準備翻臉?”視線微抬,幾分肅然混在夜色之中。
語調從容不迫,冷聲跟著壓下:“抱歉,謝太太,我沒有離婚的打算,也沒有分居的打算。”
幾句話說得她麵色微燒,虞清雨抿著唇:“我也沒有。”
心下湧上幾分奇怪的情緒,她的目光遙遙望過去,在謝柏彥的麵上細細探尋,卻未尋到一絲端倪。
他的神色一貫沉淡,沒有任何多餘的情緒,好似一隻被設計好程序的鐘表。
規律又守舊。
虞清雨拿起掛在衣架上的披肩,思忖幾秒,偏過臉去瞧他,精致側臉帶著幾分譏誚的笑意:“謝柏彥,是商人的腦子都習慣思維跳躍舉一反三嗎?”
“我沒打算和你分居。婚都結了,這點覺悟我還是有的。”表情還算是平靜,隻是調子夾槍帶棒的,攻擊性滿滿。
這日子怎麼都能過一過,就看想要怎麼過了。至於現在,也輪不到她來挑。
唇角彎起涼涼的弧度,虞清雨笑:“謝先生,我以為我們之間這種最基本的信任還是有的。”
謝柏彥眉心淺淺折起:“那你現在?”
“我隻是有工作要忙。”
“哦?”
虞清雨眼睛頓時瞠圓,質問:“你這個眼神是什麼意思?難道我不能有工作忙?”
“我好像什麼都沒說。”
謝柏彥重新躺回床上,雙目已經闔上,音色間帶著幾分怠倦。
“我又不是什麼隻會花錢的大小姐,難道不能有一點自己的事業要忙?”虞清雨抱著雙臂,對於謝柏彥的反應甚是不滿。
謝柏彥沒睜眼,寡淡的嗓音輕聲落下:“二樓拐角處第一間是書房。”
虞清雨鼓了鼓嘴,隻覺得一腔悶氣無處宣泄。
半晌,是更冷漠的一句——
“謝太太,我明天的飛機是七點。”
麵色一沉。
虞清雨氣結:“知道了。”
麵上表情搖搖欲墜,但她依然咬牙道:“貼心的謝太太,不會打擾謝先生的休息。”
這房間她呆不下一秒,不然她會忍不住將這個男人毒啞。
虞清雨是在刺眼的晨光中醒過來的,捏了捏脖子,不知道昨天翻譯稿件到了幾點,最後居然在書房睡著了。
揉了揉眼睛,她看了下時間,剛過八點,還沒到交稿的時間,她還要再檢查一遍細節。
畢竟是會署著自己名字登刊的文章,自然要精益求精。
手掌拍了拍麵頰,虞清雨重新帶上框架眼鏡,準備繼續工作。
低眸間,一束明媚陽光恰時閃過,她的目光猝然定住。
指腹撫過手寫的草稿上,是她隨手記錄的專業名詞。最上麵那行翻譯的文章副標題上,一個法語名詞被紅筆圈出。
重新標注了修正過的名詞。
是端正的繁體字。
下麵綴了一排行雲流水的行書簡體字。
手中的鋼筆,被指尖捏緊。
跟著一聲淺淺的呼氣,緩緩鬆開。
抬了抬鏡框,虞清雨翻開手邊詞典,重新投入工作。
下樓的時候,虞清雨才發現今日謝公館中的傭人少了許多。
一位年輕女士上前,微微彎腰:“太太。”
“我是您的新任管家,聞琳。”
虞清雨微微點頭,沒想到謝柏彥的效率很高,這麼快新任管家已經到崗。聞琳看著和她年齡差不多,短發乾練,說一口嫻熟的普通話。
“先生說您不喜歡住處人太多了,我今日一早已經安排了新的人員排班表,精簡了大半人員。這是人員安排時間表,請太太過目。”
虞清雨接過那張表格,卻沒急著看。
“你姓聞?”她托著粉腮,突然問道。
聞琳微笑:“是的太太,我是謝總助理聞森的姐姐。但您放心,麵試這個崗位,我沒有任何投機取巧,是按照正常流程應聘而來的。”
說話間是比昨日的林管家討喜多了,虞清雨將那張安排表放在一側,隻說:“吃早飯吧。”
今日的早餐換成了她一貫的喜好,簡單的沙拉菜,還有一杯健康果汁。
挑眉,熟悉的味道讓她心情輕快了許多。
虞清雨問:“是聞森告訴你要如何安排餐食的?”
聞琳:“是今日先生告知的有關您的喜好。”
叉子在空中停了幾秒,虞清雨有些懷疑:“你是說謝柏彥?”
“是謝先生。”
虞清雨沒再說話,隻是麵不改色地喝下一杯苦澀的果汁。
若是謝柏彥,倒也正常。
合作協議,一切都在寫紙張紙上的,才是他們正常婚姻狀態。
簡單吃過早餐,虞清雨上樓準備補覺。
聞琳在身後提醒了一句:“太太,先生還說了,夫人和小姐前幾天出國遊玩了,暫時不需要著急去看望她們。”
“等先生回來,他會帶您親自上門的。”
虞清雨腳步不停:“知道了。”
她忽然覺得有這樣一個家庭管家似乎也不錯,她是一貫懶於處理這些的。
“那你也轉告他——”清絕昳麗的側臉微微轉向聞琳,勾唇微笑,“我做謝太太,一向很儘職儘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