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下樓,就看見兩個年長的阿叔,在跟樓下遛孫子的張大爺說話。
張大爺瞧見她,眼睛一亮,伸手指她:“喏,那不就是嘛!”
兩個阿叔扭頭望過來,其中一個穿黑色毛呢外套,兩鬢銀絲,長相透著淩厲,目光帶著審視;另一個穿駝色開衫,麵容斯文儒雅。
視線對上時,穿駝色開衫的那個儒雅儘失,激動地大步衝過來。
姬桃嚇得連連後退,“你乾什麼?”
看上去年長一些的那個跟過來,按了按他的肩頭,然後對姬桃露出一抹微笑,“姬桃是嗎?方便的話,借一步說話。”
看得出這位是習慣發號施令的人,語氣裡沒帶多少商量。
姬桃可不敢跟兩個陌生阿叔借一步——萬一這一步把她借進了大山裡、借到了東南亞,她上哪兒哭去?
“他倆說是你的親戚,”張大爺熱情插嘴,“名字地址都對,就是不清楚你住幾樓。”
姬桃更警惕了。這大喇叭老頭,怎麼隨便向陌生人透露她的信息!
年長那個似乎看出她的顧慮,解釋說,“我們昨日給你打過幾通電話,但沒有人接,後來一直忙音,這才直接來找你。”
姬桃想起那十幾個未接來電和被她拉黑的號碼。原來不是周恒啊……
穿駝色開衫的那個張嘴想說什麼,眼眶卻先泛紅了。躊躇了半晌,最終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紙,遞向姬桃,手微微發顫。
姬桃猶豫了下,接過來,掃了一眼,隨即瞳眸擴大。
這是一份DNA鑒定報告。
她恍然似有了悟,卻又不敢相信。
“我叫岑叔文,這是你的大伯岑伯禮。”眼眶泛紅的男人聲音顫抖,“我和你媽媽姬簫,曾經是男女朋友。”
“你不是去公安局做過尋親登記嗎?”相較之下,年長的岑伯禮顯得冷靜許多,“這是比對結果,你是我岑家的女兒。”
姬桃拿著那張鑒定書,好像突然得了失讀症。
陽光下,紙麵白的耀眼,上麵每個字她都認識,合在一起也不難懂。可是她的眼前卻好像隔了一層薄膜,一種巨大的不真實感,讓她緊盯著那短短一行結論,卻遲遲無法映入腦子裡。
自打姬桃有記憶,家裡就是她和媽媽相依為命。小時候她也曾追問過媽媽,彆的小朋友都有爸爸,為什麼她沒有爸爸,爸爸在哪兒?
媽媽一臉難過,告訴她,爸爸在她出生前就死了。
後來媽媽倒下得很突然,腦腫瘤,經過手術也無法言語,直到去世,都沒能留下隻言片語。
誰能想到,那個普普通通的早上,她出門上學前聽到的那句“放學早點回來”,就是媽媽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呢?
整理遺物的時候,她找到了媽媽的舊日記本。姬桃翻來覆去看了好多遍,媽媽從國舞畢業後進了國立芭蕾舞團,可不久就因傷被迫退出了,再之後,就遇到了“那人”。
日記裡提到“那人”,隻有寥寥幾次,無名無姓,除了在沐城,沒有任何有用的信息。
這兩年她在沐城探訪了媽媽的故人,試圖尋找生父的線索,也去警察局做了尋親登記,采集了DNA,希望能找到哪怕任何一個血緣親人……
“我知道你可能有一些疑問,”岑伯禮說,“不過你姓岑,這一點毋庸置疑。”
院子裡孩童們嬉笑聲清脆,風吹動手裡的鑒定書,紙頁嘩響。姬桃望向淚眼婆娑的岑叔文,有些恍惚。
仔細看的話,她能在那張臉上,看到與她自己的長相之間微妙的相似之處。
微挑的眼尾,天然上翹的嘴角……
早知道昨晚許願那麼靈,她就再許一個發大財的願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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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深深,白色的西班牙式彆墅掩映在綠樹繁花之間,陽光穿透枝葉,灑進落地窗,在地毯上投下搖曳的光影。
在桌前研究插花的貴婦看見年輕俊美的男人邁著長腿走進來,臉上泛起笑容,起身相迎,“兒子回來啦。”
司紹廷英挺的眉宇透著淡漠,嗓音溫和卻疏離,“大伯母。”
向嵐保養得宜的臉上笑容微僵了一瞬,暗暗歎息。
她十八歲時處心積慮,跟了一個幾乎能做她爺爺的男人,因為他富可敵國,能讓她過人上人的生活。
當她如願懷了孕,男人卻提出要把孩子出繼給他的死鬼弟弟,她又哪裡有資格說不?
司紹廷在沙發上坐下,包裹在西裝褲裡的長腿隨意地伸展,“叫我來有事?”
“沒事你就不回家了?”向嵐嗔怪,“家裡那麼多房子,你非住在酒店裡,像什麼樣子。”
雖然在沐城有不少房產,不過司紹廷平時都住在文華東方頂層的總統套房。於他而言,不過是個睡覺的地方,酒店住著便利,索性長期包了下來。
司紹廷一臉淡漠,“沒事的話,我還有事要忙。”
說著便要起身。
“哎!你急什麼。”向嵐趕忙按住他,無奈隻得進入正題。
“是岑氏那邊,你最近是不是把他們逼得太緊了?生意上的事情我不懂,可你這名聲……”想到他那個活閻王的名號,外麵謠言那麼難聽,他也一貫聽之任之,向嵐歎了口氣,“爛船還有三斤釘,他們要是狗急跳牆,也是很麻煩的吧。”
司紹廷麵上神情仍寡淡平靜,他既然對岑氏下手,就是要把那船上的釘拆的一個不剩。
當初岑家人聽到大姐遇害的消息,開香檳慶祝的時候,就該想到會有這一天。
向嵐繼續道,“岑家那邊有個提議,與其拚個你死我活,不如兩家聯姻。索性你還沒結婚……”
司紹廷眉心皺起,隻覺荒謬,“岑家有女兒?”
晉城岑氏陽盛陰衰,岑伯禮這一輩兄弟四人,沒有姐妹,四兄弟又各自生了一堆兒子。
隻岑伯禮有個長女,早已結婚生子。往下便隻有岑老四的兩個女兒,一個在上幼兒園,另一個還在吃奶。
“有一個流落在外,才找回來的,年紀正好。”向嵐拿起桌邊的資料夾,想遞給他,“還是個美人呢。”
以她的標準,這女孩當然不是最理想的兒媳婦人選。
她的兒子一表人材,年紀輕輕執掌司氏,想做司太太的名門閨秀不知凡幾,沒有哪個能配得上他。
可她總不能就看著他一直惦記著程家那個程筱寧,不找女人也不結婚,一輩子孤零零的吧?
聽說他這段時間頻繁去南非私會程筱寧,還不如趁這個機會,索性讓他娶了岑家的女兒。好教程筱寧也死心,司氏能跟老對頭岑氏聯姻都不可能與程氏聯姻,不可能的感情還是早點斷了的好。
向嵐歎息,“你父親的身體狀況,你也是知道的,可能也就是這一兩年了。我總想著,既然他讓你承嗣你二叔一脈,在他走之前,肯定想看到你結婚……”
“我知道了。”
司紹廷打斷她,沒有接資料夾,甚至連眸光都吝於瞥上一眼。
他的母親向來如此,彎彎繞繞總有自己的目的。總想操縱擺弄點什麼,就像擺弄她那些插花一樣,把所有的人和事都擺弄成她想要的形狀。
人們總說婚姻大事,他倒不覺得婚姻是什麼大事。娶個女人擺在家裡算什麼大事?
他撩起唇角,無所謂的笑了下,“我沒意見,大伯母決定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