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氏最終還是被霍翎說服了。
她也知道了丈夫為什麼會屢屢被霍翎說服。
這個繼女的口才,實在不是一般的好。
隻是,還有一件事讓方氏很猶豫。
看了眼兒子,方氏咬著牙,忍著肉疼:“你爹臨行前,讓我在大事上多聽聽你的意見……”
“既然這件事情是為了你爹的前程……你、你手裡的錢還、還是自己留著吧……”
這話她說得十分磕絆吃力,以至於臉上表情都顯得扭曲,仿佛下一刻就會反悔般。
但她終究還是說了出來。
霍翎心下輕歎。
這就是她無法討厭方氏的原因了。
生母在生她時難產身亡,等生母孝期一過,她爹就在同僚的介紹下,娶了方氏為續弦,生下兒子霍澤。
有了自己的親生骨肉,方氏對霍翎這邊自然就疏忽了許多,但要說苛待也犯不上。
該配的丫鬟,該有的衣裳首飾月錢,都不會少。
生母留給她的東西,方氏也都陸陸續續交還到她手上。
繼母做到這一步,也沒什麼好苛責的了,霍翎總不能希望方氏待自己好過霍澤。
——彆說方氏了,就連身為親生父親的霍世鳴,不也沒做到一碗水端平嗎?
斟酌片刻,霍翎還是道:“公中未必能一下子挪出這麼多現銀。”
“不如這樣,這筆錢暫時由我出著。等爹爹大勝歸來,得了朝廷封賞,再把這筆銀子補給我就是了。”
方氏長舒口氣,立刻順著霍翎給的台階答應下來。
***
與此同時,縣衙。
邱縣令正在與師爺商量賑災之事。
“這才過去了兩天,城門外就聚攏了六七百個流民,接下來可如何是好。”
衙門倉庫裡還有不少存糧,短時間內足夠支應,但時間一長,流民數量增加,這些存糧就完全不夠看了。
師爺提醒:“大人,今年受災的可不止流民,還有我們縣城的老百姓。我們這兩天在城門施粥,來領粥的人超過了八百之數。”
那多出來的,都是永安縣本地人。
縣衙賑災,總不能隻救濟從外地逃亡過來的流民,不救濟自己的父老鄉親吧。
朝廷的賑災糧粗糙乾礪,咽下去時會將嗓子磨得生疼,要不是家中生計艱難,也不會有人來領這些賑災糧。
所以就算明知道那些來領粥的不是流民,衙役們還是派發了米湯。
邱縣令愁眉不展,來回踱步:“還是得找縣中大戶幫忙。”
師爺點頭應是,心裡卻不看好。
他家大人才剛上任一年,與縣中大戶的關係很是一般。真要求到縣中大戶頭上,他們估計隻會出個三瓜兩棗來埋汰人。
而且——
“近段時間,永安縣的糧食價格一漲再漲。您彆忘了,那些糧鋪背後站著的可都是縣中大戶。”
“您要他們捐糧,和要他們割肉無異。”
邱縣令一咬牙,眸中有凶光一閃而過。
“端王是朝廷派來的督軍,身份尊貴,又有先斬後奏之權。”
“這是他來到燕西後,親自下的第一道政令。”
“誰敢推諉不上心,誰賑災不力導致後方生變,不僅會丟了官,還有可能丟了命,本官可不想成為端王殺雞儆猴的那隻雞。”
師爺聽出了邱縣令的言外之意。
不過,非常時刻,確實要行非常手段。
正要再說些什麼,大門突然被人敲響。
是縣令夫人身邊伺候的下人,說有重要的事情,請縣令回一趟後院。
“夫人說,是有人上門捐贈糧食銀兩。”
邱縣令眼眸一亮。
他和師爺正打算明日設宴款待縣中大戶,結果宴帖還沒來得及寫一張,就有人主動尋了過來。
師爺臉上也浮現喜色:“這是哪一家,居然有這麼快的反應。看來大人今日要有大收獲了。”
邱縣令一時沒明白師爺話中所指,直到他聽見方氏捐贈的數額,方才恍然。
果然是大手筆,大收獲!
如果不是男女有彆,邱縣令都想握住方氏的手狠狠搖晃幾下。
哎呦,霍府這一慷慨解囊,真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啊。
邱縣令嘴裡連連誇獎,誇得方氏臉上有光,這才問道:“不知這筆錢糧,何時能夠交付?”
方氏下意識看向身側的霍翎。
邱縣令心中一動,也看向霍翎。
霍翎向邱縣令行了一禮:“大人容稟。這筆錢糧,霍家一時間很難全部拿出來。”
邱縣令笑眯眯的,臉上並無惱色,知道對方這麼說,定然還有下文。
果然,隻聽霍翎繼續道:“如今天寒地凍,我來時聽聞不少流民都染了風寒。”
“我霍家想在縣衙所設的粥棚旁邊,設一處問診棚,再從回春堂請一位大夫前去坐診,專為流民治療風寒、防止疫病爆發。”
“大夫的診金,風寒用藥的費用,都從我母親說的那筆錢款裡出,直到扣完為止。”
“至於糧食,我們下午就會將一半送過來,剩下一半也會儘快籌集,大人以為如何?”
邱縣令暗讚一聲,這個解決辦法著實高明。
彆管霍家是真的不能一下子拿出這麼多錢糧,還是假的。
一下子把所有的錢糧都給到位了,過後還有什麼表現機會?
但要是設了一個問診棚,那就不一樣了。
隻要問診棚設在那裡一日,大家就會記得霍家一日。誰也彆想貪墨霍家的功勞。
邱縣令並不在意這些細枝末節,隻要這筆錢糧真能到位,彆說隻是設個問診棚了,就算霍家想要在縣衙裡謀個職務,也是輕輕鬆鬆的事情。
所以他很爽快地應了下來,還親自將霍翎和方氏送上馬車。